李存贤逝世后,阿保机趁机遣契丹兵侵扰幽州,李存勖当即下诏,命李嗣源率军前往幽州抵御契丹。此时,李嗣源军中有许多将士的铠甲都已经破损了,他知道魏州军库中存有不少铠甲,而且这些铠甲都是专门供奉禁宫的,制作极为精细,因而,路过魏州之时,便致书于东京副留守张宪,要求领取五百副铠甲。张宪以为这是军需,也未深想,又来不及奏请,何况又是总管李嗣源的要求,就将铠甲照数拨给了他。不想,李存勖知道此事后,竟然大发雷霆,怒道:“张宪没见圣旨,就擅自将朕的铠甲给了嗣源,他的胆子也太大了。”遂下旨罚了张宪一个月的俸禄,并责令张宪自己前往李嗣源军中取回铠甲。
郭崇韬劝阻道:“张宪若去讨要铠甲,肯定会引起总管的多心,军中之人也会抱怨陛下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总管回军,请陛下三思。”李存勖这才没再坚持讨回铠甲,但也没让李嗣源回军。
此时,李嗣源的家眷大多还在太原,而养子李从珂却为卫州刺史。李嗣源想,若李从珂能在北京太原任职就可照顾其家人了,便上表奏请以李从珂为北京太原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不想,李存勖读罢表章,竟然火冒三丈,怒道:“嗣源手握兵权,位居大镇,难道还不知足吗?军政之事乃是朕考虑的,他如此为儿子索要兵权,是何用意?”因而,不但没有答应李嗣源的奏请,反而还将李从珂降为了突骑指挥使,让他率领数百人去戍守石门镇。
李嗣源大是尴尬,这才知道李存勖对他已有疑忌之心了。
他不知道,对他有疑心的不单是李存勖,而且还有郭崇韬!郭崇韬曾密对幕僚道:“总管李令公功高名重,绝非久为人下者,我遍观皇家诸子弟,皆不及其万一也。我敢断定,总管早晚必会为祸朝廷!”于是,便经常密劝李存勖召李嗣源回朝,罢免他的兵权。有时,甚至暗示李存勖,应该及早将李嗣源除掉,以免后患。李存勖虽然对李嗣源有疑忌之心,但他认为李嗣源近花甲之年了,而自己却刚入壮年,何况李嗣源白丁一个,谅他也不会有多大能为的。因而,就没有答应郭崇韬,但心中却非常赞赏郭崇韬对自己的忠心。
李嗣源既忧且恐,连忙上表解释。李绍宏素与李嗣源交好,也帮着他说了不少好话,李存勖这才没有治李嗣源之罪。
自段凝决开黄河阻挡唐兵以来,郓州、濮州到处都是汪洋、沼泽、泥泞之地,两州百姓流离失所,耕地皆荒芜不堪。李存勖遂命青州节度使符习修治酸枣河堤,不久,他又亲自御驾北上东京魏州,亲往巡视。
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都闻听李存勖正在魏州巡视,连忙奏请前往魏州朝见。李存勖大喜,令众臣准备迎接王都的到来。他早就听说王都擅长蹴鞠,而且技艺非凡,李存勖自己也是此中高手,正好趁此机会和他比试一下。前年称帝登基之时,即位坛就建在魏州原有的球场之上,为了与王都较量球技,李存勖便命张宪将即位坛拆除了,以恢复球场。张宪一听,当即谏阻道:“即位坛乃王者兴发之地,历代帝王都极为看重,汉朝鄗南、魏朝繁阳的即位坛,至今仍在。因此,即位坛绝不可毁坏,臣恳请陛下于宫西另辟球场。”
李存勖答应了他,命他抓紧修建新的球场。
过了几天,球场还没建成,而王都却快要到了,李存勖就有些着急了,立命张宪立即毁了即位坛,清理球场。张宪无奈,只好去找郭崇韬,言道:“即位坛是主上祭接天神受命之所,除非是风吹雨淋,决不可人工毁坏。请郭公劝阻圣上,莫要毁了此坛!”
郭崇韬依言劝阻,但李存勖却根本不听,硬是命人将即位坛给拆了。张宪暗地里对郭崇韬言道:“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王都到魏州后,与李存勖各率一队比试蹴鞠。迎合事人本就是王都的长项,两队比试了五六场,李存勖自然是赢多负少,但每场比分都相差无几。李存勖大为高兴,留王都在魏州住了十几天,日日饮宴,不但赐予巨万,而且还加封他为太尉、侍中。周元豹暗对李存勖道:“此人形若鲤鱼,难免刀匕之灾,请陛下远离此人。”李存勖不但不听,而且还因为他是李继岌岳父的原因,待王都更为深厚,王都所请,也无不应允。
不久,李嗣源奏报,大败契丹于涿州,斩首三千多级,生擒契丹酋长三十人。李存勖大喜之余,也有烦忧:契丹屡屡进犯,防不胜防,便想寻找一个一劳永逸的策略,便问郭崇韬有何良策。
眼下,威名宿将已零落殆尽,新近任命的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威望素轻,难当大任。郭崇韬建议道:“契丹人最为忌惮之人第一是陛下,第二便是总管,不如就让总管镇守镇州,以为赵德钧声援。”李存勖也有此想。
此时,郭崇韬兼领镇州承德军节度使,李嗣源则兼领汴州宣武军节度使。李存勖不愿郭崇韬平白无故地就没了封地,便让郭崇韬与李嗣源交换一下,让他兼领汴州。不想,郭崇韬却推辞道:“臣眼下内掌枢要机密,外掌朝廷大政,富贵已极,又何必再兼领籓镇呢?何况,群臣之中,许多人跟从陛下多年,身经百战,所得也不过一州。臣无汗马之劳,只是跟从陛下侍奉左右,就得到如此高位,心中已然是忐忑不安了。如今,若能在委任勋将贤人之时,使臣能解除旄节,实为我心中大愿。汴州乃关东冲要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臣既然不能到治所亲自掌理,就只能让他人代为管理,这又与空城何异呢?如此,岂是巩固国家基业的长久之计?”
李存勖却道:“朕深知卿忠心尽职,然而,卿为朕出谋划策,袭取郓州,力保河津,后又建议乘虚而入,直趋大梁,这才使得朕成就帝业。这些功劳,又岂是百战之功可以相比的?如今,朕已贵为天子,岂能让卿连尺寸之地都没有呢?”
郭崇韬仍是执意推辞,李存勖只好把此事搁下了,只是改任李嗣源为镇州成德军节度使。
李存勖此次驾临魏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目的,就是搜集美女入宫。宦官王允平、伶官景进、郭门高、史彦琼、周匝等一到魏州,就分头出动,近至卫州、贝州,远至太原、幽州、镇州,四处秘密寻访民间女子,最后搜集了不下三千名美女。一时间,各州接连报案,天天都有民间女子失踪,张宪奏道:“各地妇女失踪者有上千人之多,臣担心扈驾诸军有人裹挟隐匿,请陛下下诏彻查。”李存勖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予答复。张宪知道其中必定有鬼,但苦无证据,就只好作罢了。
李存勖在魏州住了四个多月,方才离开魏州。张宪发现,在浩浩荡荡返京的护驾诸军之中,平白地多了近千辆牛车,而且每辆牛车都蒙着厚厚的丝布,张宪猜想,那些牛车之中,多半就是那些失踪的女子。
车驾自德胜渡过黄河后,李存勖率领群臣游历了杨村、戚城、胡柳等地,指点当年苦战之处,与群臣谈笑为乐。回到洛阳后,李存勖即下诏以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都,太原为北都。魏州改为邺都,与北都并为次府。
唐末丧乱以来,后妃之制日渐荒废,李存勖此时,后宫之数比盛唐时还要多,设有昭容、昭仪、昭媛、出使、御正、侍真、懿才、咸一、瑶芳、懿德、宣一等名号,真正是数不胜数。当然,每一位妃嫔都需要座宫殿来安置了,郭崇韬见花费太巨,不时地提醒宫苑使王允平,应该尽量节省开支。进入夏季后,李存勖感到实在难耐,只好在宫中选择高凉之处避暑,但仍是无法忍受酷热。王允平趁机说道:“臣在长安宫中,见大唐全盛之时,大明宫、兴庆宫内,楼观数以百计,现今圣上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宫殿的规模还不如当时公卿的府第呢。”
李存勖气呼呼地说道:“天子富有天下,难道连一座楼也不能兴建吗?”于是,便命王允平另建一楼,专做避暑之用。
王允平道:“郭崇韬肯定会以用度不足来谏阻的,臣担心,陛下虽想兴建避暑之楼,但终久是建不成的。”
李存勖道:“朕只使用内府钱,不使用外库经费,他还能说什么?”
李存勖虽然如此说,但仍旧担心郭崇韬谏阻,遂遣中使对郭崇韬言道:“今年暑天异常酷热,朕当年在黄河两岸,与梁人相斗,行营又低又湿,还常常身披厚厚的铠甲,也没有感觉如此酷热。现今,朕居深宫之中,却感到热气蒸腾,难以忍受,这该如何是好?”
郭崇韬回话道:“陛下当年在大河上下,强敌未灭,心中常想的只是如何报仇雪耻,哪还顾及到盛暑之热?如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故而,即便是珍台闲馆,也会感觉闷热不堪的。陛下若能不忘艰难之时,则热气虽盛,尤变清凉。”李存勖闻言,默然无语。
王允平道:“崇韬之府第,无异于皇室,故而,他并不知道陛下的感受。”李存勖遂下了决心,命王允平建造避暑之楼,每天都要驱使上万人,耗费更是巨万之多。
郭崇韬果然谏道:“现今天下大旱,军粮不足,请圣上暂停施工,待明年丰收,再建不迟。”李存勖哪里肯听。
避暑之楼正在兴建之时,太原突然传来噩耗:太妃刘代云薨逝了!
刘太妃自与曹太后在太原分别之后,思念不已,竟郁郁成疾。太后听说后,天天遣中使前往太原看望,送医送药。刘太妃病情稍有加重,曹太后便吃不下饭去,经常对李存勖道:“我与太妃恩如姐妹,情同手足,如今,她在太原病了,我必须前去探望,好去陪着他聊聊天。”李存勖常以天热道远为由,苦苦谏阻,并遣皇弟李存渥前往太原迎接刘太妃来京。不想,李存渥刚刚离开洛阳,刘太妃便病逝了。曹太后乍闻噩耗,当时就昏倒在地,好几天吃不下饭,只是哀伤哭泣,不久就病倒了,不到一个月,就驾崩在了长寿宫中。李存勖哀痛不已,竟有五天不进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