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诲与孔循同为枢密使,安重诲对孔循是倾心相交,言听计从;但孔循却不然,他见李嗣源对安重诲信重倍至,心中大为嫉妒,一直在寻机离间。李嗣源想让皇子李从厚娶安重诲之女为妻,孔循却对安重诲道:“安公位居要职,已与圣上至近至密,不宜再与皇子为婚,以免天下人非议。”安重诲以为他是真心替自己着想,便婉言推辞了李嗣源。李嗣源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甚是不悦。
安府众幕僚皆劝安重诲道:“孔循擅于挑拨离间,安公需多加提防!”安重诲却将其一顿责骂。孔循听说此事后,密遣人厚结王德妃,求王德妃纳自己的女儿为李从厚之妃,王德妃奏请李嗣源后,李嗣源当即就同意了。这样,孔循反而成了皇帝的亲家翁了。
安重诲听说后,这才看清了孔循的真实面目,不禁又悔又怒,当时就想将孔循调出京城,对李嗣源说道:“孔循乃两面小人,臣实在不愿与其共为枢密使”。李嗣源不好薄他的面子,只好将孔循调往许州,以其为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但心中却对安重诲却很不满。
郑珏在相位碌碌无为,又病又聋。孔循枢密使解除后,郑珏也不自安了,连忙上表辞职,请求致仕养病。李嗣源一再挽留,但郑珏却连上四道表章,李嗣源只好应允,准其以左仆射致仕,赐郑州庄园一座。
安重诲尽忠职守,做事果断,但却性格暴烈,刚愎自用,许多事情,他都要决断之后再决定是否奏知李嗣源。久而久之,四方奏事,都先禀告安重诲,然后才奏闻皇上。河南县令进献嘉禾,一茎五穗,安重诲看罢,说道:“假的!”当即将其人一顿鞭笞,赶出了京城。夏州节度使李仁福进献白鹰,安重诲自作主张先退了回去,次日,才对李嗣源奏道:“陛下命天下不得进献鹰鹞,李仁福却明知故犯,违诏献鹰,臣已经退回去了。”李嗣源虽然口中赞赏,但心中却连叫“可惜!”安重诲退出后,即密遣人追上了李仁福的使者,将白鹰取入了宫中,并叮嘱左右道:“千万别让重诲知道此事!”宿州进献白兔,安重诲道:“兔子既阴险又狡诈,即便是白色的,又有什么用呢?”当场即将其退了回去,事后也没回奏李嗣源。
李嗣源为人虽然宽厚,但毕竟是夷狄出身,又曾经是百战之将,杀人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一般。称帝之后,李嗣源这一习惯仍是没有多大改变,其他大臣皆不敢劝阻,唯有安重诲经常犯颜直谏,因此也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马牧军使田令方所养之马瘦弱不堪,而且死了不少,被御史弹劾,李嗣源大怒,当时就要将田令方处死,安重诲谏道:“天下人若知道陛下因为马瘦而杀一军使,肯定会说陛下贵畜牲而贱人命的!”田令方因此而保住了性命。
一次,李嗣源令回鹘人侯三急速回国传命,沿途换马,不得迟延。侯三到达醴泉县换马时,醴泉县因为地势偏僻,没有驿马,又恰逢县令刘知章出城围猎,来不及提供马匹,侯三便将此事奏明了朝廷。李嗣源大怒,遣人将刘知章押至京师,准备斩首。又是安重诲谏阻,刘知章才没有被杀。
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奏请留在朝廷。李嗣源很是高兴,升其为左骁卫上将军,每月另外加赐钱粮。不久,李嗣源即对安重诲道:“华温琪乃是勋旧之人,应当为他选一重镇。”安重诲回说:“没有空缺”。没过几天,李嗣源又说起此事,安重诲竟生气了:“臣已说过了没有空缺,只有我这枢密使一职,还可替代!”李嗣源也有些生气,赌气道:“也不是不可!”安重诲无言以对。
华温琪听说此事后,吓得好几个月都没敢出门。
安重诲与镇州成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素有嫌隙,此时,二人关系更加恶化,安重诲上奏说王建立与王都交往密切,恐有异志;王建立则奏称安重诲专权肆威,请求入朝当面说明其情状。李嗣源一开始没有同意,后来见安重诲越来越霸道,便想借王建立来挫一挫他的锐气,便答应了他。
王建立到大梁后,对李嗣源言道,安重诲与其亲家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互相表里,弄威作福,大臣们对此早有微言了。李嗣源随即召见安重诲,脸色极为难看地说道:“朕想赐予卿一座藩镇,让卿休息一下,张延朗也不宜再掌三司,可出任外官,你看如何?”
安重诲仍执迷不悟,高声道:“臣披荆斩棘服侍陛下数十年了,陛下即位之后,臣又典承机密,所幸数年来天下无事。现今陛下却要将臣赶出朝廷,弃之外镇,臣想听听,臣究竟犯了什么罪?”
李嗣源闻听此言,大怒而起,拂袖而去。次日,李嗣源把宣徽使朱弘昭叫到跟前,问他该如何处置安重诲。朱弘昭素来依附安重诲,便道:“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为何因些许小事而弃之呢?愿圣上三思,切不可因为他犯颜直谏就罢免了他,以免落下一个不能容忍直臣的恶名。”
李嗣源这才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安重诲确实也没什么大过,对自己也确实是忠心耿耿,只是有些耿直罢了,若因此而处置他,只恐众臣不服。自己即位日短,朝政尚不稳定,还真不能轻易就弃用股肱之臣。
李嗣源本来就是个直爽之人,此事想通之后,当即就把安重诲召入了宫中,对其好声好气地抚慰了一番。
王建立听说后,心中甚觉恼火,就想尽快离开大梁回镇州,当即入宫向李嗣源辞别。但李嗣源却不准许他离开大梁,说道:“卿不是说要入朝为朕分忧吗,为何又要回镇?”
王建立赌气道:“朝中有了安重诲,又何必有我王建立?”
李嗣源笑道:“你和重诲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眼下,郑珏已经致仕,你就接替他为宰相吧!”遂以王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王建立喜出望外,自此,就留在了朝廷之中。
王建立升任宰相之后,各大藩镇也进行了较大的调动:镇州节度使改由枢密使范延光充任,邺都留守李从荣则改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宣武节度使石敬瑭改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加同平章事,河南尹李从厚改任宣武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华温琪充任华州节度使,进封平原郡开国公,李嗣源同时又让安重诲兼河南尹。
李嗣源与安重诲君臣之间的一场风波,终于暂告平息了。
楚王马殷建国之后,为报史光宪被劫之仇,便遣六军副使王环率水军攻伐荆南,以其子马希瞻为监军。高季昌闻讯,一面遣使向吴国求救,一面亲自率荆南水军迎战。徐知诰当即遣右雄武军使苗璘、静江统军王延章率一万多吴国水军攻袭岳州,以牵制楚军。
王环接到高季昌亲率水军前来的探报,趁夜将数十艘战舰埋伏在刘郎洑。次日清晨,高季昌果然率水军抵达刘郎洑,王环当即率十余艘战舰迎战,边战边退,一直将荆南军引入伏击圈,楚军伏兵突然杀出,荆南军大败,损失了数千人。王环率军乘胜而进,一直追至江陵城下。高季昌大惧,连忙遣使请和,并将史光宪归还给了楚国。王环准其所请,率军班师而回。
王环回到长沙后,马殷大为生气,责问王环道:“将军既然大胜,兵临江陵城下,为何不趁此机会攻取荆南?”王环从容答道:“江陵北有唐,东有吴,西有蜀,我在其南,是名副其实的‘四战之地’,也是我楚国北面最好的屏障,殿下为何要自行撤除这么好的屏障呢?”马殷闻言,转怒为喜。
王环身材不高,但却极为勇悍,每遇战阵,必身先士卒,与将士同甘共苦。他还精于医道,座旁经常放着针药,每次战罢,即将伤兵聚集到帐前,亲自为他们疗伤。因而,楚国士卒皆以能为王环麾下为幸运,一旦隶其麾下必会相互庆贺道:“我等死得其所了!”因而,王环之军所到之处,必立战功。
此时,吴军尚不知高季昌败军之事,苗璘、王延章依然率军向岳州挺进。马殷闻报,当即遣右丞相许德勋与王环一道率千艘战舰抵御吴军。
许德勋对王环道:“吴人本想掩我不备,见我大军,必会惊惧而走,若是如此,我军还有何功?不如将大军先掩藏起来,如何?”
王环连呼“妙计!”
许德勋一面将大军潜藏在角子湖,一面令王环率战舰三百艘,连夜前往杨林浦埋伏,以断绝吴军归路。
次日一早,苗璘率数十艘吴军行至荆江口道人矶。突然号炮连响,杀声四起,许德勋率数百艘战舰突然杀出,苗璘大惊,见楚军势大,赶忙令战舰掉头,不想,许德勋早就令战棹都虞侯詹信率三百轻舟绕到了吴军之后,吴军大败,苗璘被当阵生擒。王延章率残军死命杀出重围,正在暗自庆幸,忽然又是一阵号炮响起,王环率三百艘战舰杀到,王延章走投无路,只好束手就擒,吴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徐知诰闻报大惊,欲起倾国之军伐楚,宋齐丘谏阻道:“不可,圣上刚刚称帝,国内局势不稳,何况中原皇帝早有南侵我国之意,我国一旦与楚国相持,必会陷入南北大战的危局。楚王新近立国,正可罢兵求和。”徐知诰大悟,连忙遣掌书记冯延巳前往楚国求和。马殷因南汉、荆南虎视眈眈,也有所顾虑,愿意与吴国修好,并将苗璘、王延章释放回国,命许德勋设宴为其送行。
送行宴上,许德勋喝多了,竟对苗、王二人言道:“楚国虽小,但是旧臣宿将都还健在,吴国千万不要再擅自兴兵了。”苗、王二人连连点头,许德勋随后又说道:“如果吴国一定要兴兵,也一定要等我们这些老将都不行了,那时众马驹必会争栈槽,你们也许会有机会。”
苗璘、王延章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不知道,许德勋此言是有所指的。原来,马殷内宠很多,嫡子庶子又没有区别,而且,诸子皆骄奢淫欲,故而,许德勋认为,一旦马殷不在人世,楚国必然会内乱。
高季昌闻听吴国援军全军覆没,心中大为过意不去,便再次恳请称籓于吴国。徐知诰这次答应了他,并加封高季昌为秦王。消息传到大梁,李嗣源不禁大怒,立命楚王马殷出兵讨伐荆南。马殷不敢不听,只好遣许德勋率兵攻伐荆南,以其子马希范为监军。许德勋进军至沙头,刚刚安下营寨,荆南军就到了。高季昌之侄云猛指挥使高从嗣自恃勇猛,单骑至楚营门外,高叫道:“马希范,你出来,本将军要与你单挑。”
许德勋劝马希范不要应战,由他来对付高从嗣。马希范执意不从,也要单骑出营。副指挥使廖匡齐高声道:“杀鸡焉用牛刀,末将去去便来!”也不待许德勋、马希范同意,上马挺枪直奔高从嗣,二人战了不到十个回合,高从嗣便被廖匡齐拉下马来,当场刺死了。高季昌大惧,连忙再次遣使者求和,马殷又答应了他,令许德勋班师回军。
楚军刚刚退去,高季昌又突然兴兵南犯,并于白田生擒了岳州刺史李廷规,并将李廷规送往吴国。
高季昌正要乘胜继进,却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只好回军。回到江陵后,高季昌病情日渐沉重,没过几天,就病逝了。噩耗传至扬州,徐知诰即请吴帝杨溥下旨,以高季昌长子高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高季昌逝世的消息传到大梁后,李嗣源对赵凤叹道:“高氏原本孤儿,为李七郎童仆,竟能位兼将相,以至封王,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高季昌享年七十一岁,有子九人。高季昌在世的时候,高从诲就经常劝阻高季昌不要与唐为敌,袭位之后,即对梁震道:“唐近而吴远,唐强而吴弱,舍近臣远,舍强就弱,怎算良策?”梁震也有同感,遂请楚王马殷代为转奏李嗣源,谢罪于唐;同时致书于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恳求保奏,重新向唐国进贡称臣。不久,李嗣源答允了高从诲的请求,高从诲大喜,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恳求归附,李嗣源遂以高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高从诲随后遣使扬州,推说坟墓在中国,担心唐兵讨伐,吴兵救援不及,故而,只好归附唐国。徐知诰大怒,当即遣兵讨伐,但却被王保义率荆南兵击退了,王保义就是当年的刘去非。自此,荆南与吴又成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