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脊背胸腔间莫名涌上股难以言述的冰凉,她不知道为什么。
&ldo;芩如……&rdo;林奕轻声喊道。
白芩如回过头来,笑了笑,眼角流出没能掩饰住的一丝不自然。
&ldo;应该是幻觉吧,可能我还是太想她了。&rdo;他靠在床头上低低说道,一面点燃一支烟,似在对林奕说,又似在喃喃自语。
晚上两人都没有睡好,林奕只记得醒过来了很多次,看白芩如黯淡的眼眶,估计后半夜再没合过眼睛。白芩如还是早早的起来,白楼里虽然还存着些当年留下的积蓄,但是也不多了,何况又添了一口人,他得出去重新找份工作。有静棠料理早餐,林奕便不必太早起来了,其实即使过了半年,她作舞女时候昼伏夜出的习惯都还没能完全改过来。
白昼的淡芒从被白芩如卷起的窗帘下透了进来,蒙着窗玻璃上支离的灰尘和划痕。入秋不久,夜寒昼暖,气温也渐渐升起来了,昨夜几乎有些森然的房间里也渐渐泛出紫花墙纸上淡黄的暖色。一切不过都是个梦罢。林奕抱着白芩如的枕头,复又沉沉睡去。
白芩如在楼下大厅吃完早餐,又悄然的返回房间,在床头俯下身,轻轻的吻了林奕的额头一下,拿起床头的风衣出去了。林奕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静静的酣睡,听到他轻微的关门声。从那一吻中感觉得出来,白芩如也平静多了。白昼果然是有魔力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敲门声,林奕睁开眼睛,看到了窗外静棠的身影。
半坐起来,拉过外衣披在身上,&ldo;请进。&rdo;
静棠举起右手,做了个聆听的姿势。
林奕迟疑了片时,&ldo;电话?&rdo;
静棠点点头,指了指楼下。
&ldo;好的,我马上下去。&rdo;
静棠退了出去。
是白芩如的电话,他先回原来那家报社碰运气,结果一去便被重新录用了。
&ldo;真的?太好了!&rdo;林奕兴奋的叫道。
白芩如却似没有她那么兴奋,声音里甚至有些半喜半忧,&ldo;只是……&rdo;
&ldo;怎么?&rdo;
&ldo;最近上海出了好些大事,他们这么爽快的录用我其实就是因为社里已经忙不过来了,一回来就加班,今天晚上可能回来不了了。&rdo;
&ldo;没关系,忙你的吧。&rdo;林奕笑了笑。
&ldo;你……&rdo;白芩如犹豫了一下,&ldo;你一个人在家,要么晚上出去住吧。静棠那里留了些钱,你问他拿好了。&rdo;
昨天晚上的情景又陡然在林奕脑中出现。为什么白芩如要说这样的话?
&ldo;怎么这么说?这里不是你家么?还有带着新娘回了家,又让别人到外面住的道理?&rdo;林奕故意笑道。
白芩如不自然的笑了笑,&ldo;大概是我神经过敏吧,那楼里阴森得紧,又死过人,我怕你一个人住着害怕。&rdo;
想到昨晚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情形,林奕不能不承认,白芩如没有说错。
林奕注意到他用的&ldo;死过人&rdo;这个表达,想起昨天晚上那幻影脚踝上插着的玻璃,这是怎么回事?
&ldo;还有些事……&rdo;白芩如犹豫了一下,&ldo;我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吧。&rdo;
&ldo;嗯,……要是我出去了,你到哪里去找我?&rdo;林奕又故意笑着问道。
&ldo;离白楼近的就那么几家旅馆,要么你让静棠带你去吧,我回来他会告诉我的。&rdo;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ldo;芩如,快些啊,总编等得不耐烦了。&rdo;
&ldo;我就来。&rdo;
&ldo;你先忙吧,等你回来。&rdo;林奕笑道。
&ldo;嗯,你有什么事就找静棠吧,我明天去找你。&rdo;
放下电话,看看墙上的钟,刚过十点,却也无心再睡。大厅已经被静棠洒扫整洁,地板上还未剥落的紫漆泛着朦胧的微光,厚重的雕花檀木餐桌擦得一尘不染,甚至摆上刚买回来的了鲜花,连窗帘都已经换过了,轻而薄的淡蓝色,很是温和,宽敞的立式窗户透入明亮的熹光来,靠窗是杂草丛生的狭长花坛,外面是一条偏僻的旧街,对面的红砖墙上爬着半枯萎的长春藤,浸水的街面上贴满了法国梧桐的落叶。
鞋跟的声音敲在木质地板上,似乎整个一楼都响着深远的回声。林奕缓缓踱出大厅,穿过走廊,出了楼,走到天井中央,转过身打量着这巍峨的主楼。
这幢宅子显然有些年头了,灰白色花岗岩砌成的三层口字形建筑,墙缝间布满了雨水侵蚀的痕迹,时而沾着枯藤腐烂的枝叶,墙角与地面相交处爬满了大片的白色的苔藓,显得颓败而萧条。天井右边的楼前立着几株法国梧桐,黄褐的落叶吹满了半个天井,好些已经腐败贴在雨水未干的石质地面上。林奕记起了门口的铭牌,白楼,是因为这是白家的产业所以叫白楼呢,还是因为这灰白的颜色?
左边的那部分楼看得出已经完全的破败了,满楼打碎的窗玻璃和腐朽的窗框上看得出,这部分废弃已经很多年了,看来白芩如当年搬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修缮过。林奕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微笑,白芩如就是这样的邋遢性子,沈小姐竟然也容得下这样的性格,两人当是难得的一对了。天井的正面主楼就是昨天他们住的地方,二楼走廊栏杆后的一排房间看得出都作过朴素的装修,应该是接待来客的房间了。如此多的客房,想象得出当年这宅子里达旦欢宴的情形。右边就是她昨晚依稀看到灯光的方向,被楼前的法国梧桐疏落的半掩着,这边的走廊只到二楼的一半,占了楼层的另一半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从外墙窗框上华丽的涡形浮雕和走廊精美的雕花栏杆上就看得出,这应该就是当年的主人卧房了。窗户都关着,垂着厚质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法国梧桐虽然已落了将近一半叶子,但仍然在楼上投下浓浓的阴影,走廊上光线很暗,看不清内侧的卧房房门,林奕的眼睛顺着走廊滑过,忽然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白森森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看着她。林奕一时打了个寒噤,再定睛细看时,走廊上一片浓重的阴影,什么也看不真切。那目光似乎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森然发亮的眼白,僵尸般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什么动静,甚至似乎听到了一两声昨晚听到过的阴惨的嘶泣,再凝神细听时,什么声音也辨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