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楚五百二十年十月二十,临关议事厅。
当夏夜的长风带着皎洁的月光透过轩窗,落在厅中诸人身上的时候,一个蓝衫少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厅中众人陡然一惊,身体猛地半起,只是眼光撞到少年一如天上明月一般的双目,却都是一滞,纷纷生起无以为力的溃败感,各自呆若木鸡,纹丝不动。
过了半晌,众人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对少年饱以老拳的冲动,缓缓坐下。罗合国陈书颤声道:“张将军,在下耳力不太好,您能否再说一次?”
张世源扫了众人一眼,饮尽杯中残酒,嘻嘻笑道:“呵呵,大家不用怀疑,你没听错,我确实打算出兵金门,并且是从冠豸山脚下的正门路过!”
“可是……可是元帅,关壁上有天隐寺达摩祖师亲刻的大悲禁武经,此路绝不可过啊!”林东忧心忡忡道。
“对啊,对啊!不可过!”议事的将领几乎都附和起来。
“哼!达摩很了不起吗?老子出兵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管他大魔还是小魔,反正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张世源不屑哼道。
“对!杀他娘的个鸟啊,怕他作甚?”此次出征的数十万大军中,数许平这家伙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立刻跟着起哄。
众人齐齐皱眉。
“将军您法力通天,几可与创世神比肩,人所共知,我等一向也是极其佩服的,可是即便达摩不足惧,但若加上无名老僧的阿鼻咒语,连李太白那样的绝代高手也难逃天谴的!虽然这依然伤不了您,但若是不小心因此掉了一根毫毛,即便灭了西凉,也是得不偿失的是不?”事关生死,黎锋信这贪生怕死的人自然没有理由不拼命扯后腿。
除许平撇嘴、沈信不语,叶琳霜、青田、黎锋信和汪过众国主都是暗骂了声无耻,却纷纷挤出笑脸,附和起来:“呵呵,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靠!无名老僧!一个没有名字的老和尚,随便放个屁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他妈的,你们还是不是我张世源的对手?……等等,禁武经?阿鼻咒?都到底是什么玩意?”
“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敢大放獗词……”见张世源茫然的神情不似假装,诸人齐齐抹了把冷汗,同时暗自倒竖起了拇指。
沈信解释道:“据《天风大陆地理图鉴》所载,冠豸山高两千丈,南接流平,北连雷煌,东涉梧桐,一山双峰,分别为南冠豸和北冠豸,双峰隙间关隘天成,险恶惊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又因南方丈方圆三百里盛产一种名贵血玉,此关便称作金门天关。此关乃是掐住了东西南北咽喉的致命所在,为上古兵家必争之地。只是当年达摩东渡,于北冠豸开山立派时,曾用本身鲜血为墨,以无上神功于金门绝壁上刻下八万八千八百字大悲禁武经,阻止一切杀戮灾祸从此门而过。所有人或慑于天隐武功,或为达摩慈悲所动,即便是绝顶高手经此,皆是双手捧剑,半躬而过,以示不愿启刀戈之意,更别说有兵马经此袭击他国的妄人了。”
无暇理会“妄人”二字是否有指桑骂槐的嫌疑,张世源赞道:“靠!见壁捧剑,半躬而过,真够牛的啊!奶奶的,老子将来不干这个将军了,也去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开山立派,再搞个禁武壁,让他们也都捧剑而过,并且人人都得交十两,不,百两……千两过路税,哇哈哈,想想都他妈的爽……都瞪着老子干什么,没见过有人做白日梦啊?靠!继续讲!”
“将军志存高远,我等佩服!”深怕被穿小鞋的一干人顿时谀辞如潮。
沈信干咳了一声,续道:“天下武功出天隐,禁武壁前,常年有天隐罗汉堂八百罗汉镇守,因是无人敢挫其锋,金门关也渐渐失去其战略地位。这种情形持续了一千年,直到李太白这敢于指天骂地的狂人出现的时候,情形终于有了变化。”
众人多数都知禁武经,却罕有知道这里竟然和千年前黑白两道第一高手的李太白有牵连,听沈信娓娓道来,除黎锋信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外,都是神情一紧,张世源望了一眼黎锋信,露出了深思神色。
沈信缓缓道:“传说那年寒冬,大雪封山的时候,为了打击对手,李太白一面命手下带领主力惑敌,自己则亲率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部队,取道金门关而出,却被一个无名老僧所觉,二人激斗千招,老僧不敌李太白,败退而去时道‘施主动武天隐,逆天造孽,必遭天谴,永坠阿鼻地狱’。
李太白不理会,率军出关,在关外百里处,放火烧林,两百万敌军烧死一半,余者皆降,李太白仰天狂笑,令人将那百万降卒在关前屠尽,直屠了整整一月之久,折了三千多柄上好钢刀,大火灭时方止。”
“痛快!”听到此处,张世源和金山峰同时喝了声彩。
沈信微微皱眉,显是不快。他自幼习文,听的都是仁义,对李太白这样漠视生死的态度很是不满,若非张世源在他心中已如神般存在,又是他上司,他早已恶言相向了。饶是如此,后面的话却一时说不下去了。
“痛快,痛快,今日之痛,何尝不是昨日之快!”一直默不作声的岳休叹了口气,接道,“据说当时惨叫呜咽声只如鬼哭狼嚎,千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到。金门关外三百里地尽皆流赤,事后天隐寺高僧以大法力做法三年,冠豸山顶依旧愁云惨淡不散。直到萧天赐游历归来,斩杀李太白于天河,阴云方散。但那百万军士的尸体此时已然全数尸变,尸毒渗入地脉,与血玉石发生作用后毒性激增,连南冠豸山在内的金门关外三百里,毒气纵横,寸草不生,人兽绝迹。那无名老僧带领劫后余生的天隐三千八百高僧做法九日夜,以无上佛法布下结界,这才阻隔了毒气向北方丈山蔓延,饶是如此,北方丈山邻近金门关的十里之地也已然为毒气所侵蚀,变做一片裸山。”
他语声缓慢平淡,但这千多年前的惨事,听在众人耳里,夏夜里,依旧是说不出的寒意逼人。
一时月华如水,人静如雪。
半晌,沈信续道:“经此一大劫,金门关的涵义已变做包裹南冠豸山在内的关外三百里毒地。事后虽有天隐寺撤走八百罗汉,说再不过问兵戈之事,但即便是旧事渺渺,狂如楚乘龙、怒横眉这样的绝代人杰,谁也不敢涉足金门半步,而两百年来河西四国动兵也多是绕道过境,至于最为我国百姓所津津乐道的“金门天关战役”,其实也只是发生在天关十里外罢了。”说到这里,他陡然单膝跪倒在张世源面前,“将军神人,对属下又有知遇之恩,您一声令下,上阵杀敌,马革裹尸,属下绝不敢有丝毫犹豫!只是这金门关实是千古凶地,那禁武经阿鼻咒却是绝不可犯,请将军收回成命!”
“请将军收回成命!”除岳休、许平与其余几国领导人外,楚军将士纷纷跪倒附和。
许平大声道:“去他奶奶的,你们都是懦夫吗?”
众将勃然色变,怒目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