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将张世源的尸体放下退后,方阵中一名年轻将军走出,轻轻一挥手,那千名手持竹竿的士兵将出列,将竹竿在张世源的两侧密密麻麻地插了两排。
持竿士兵退后,阵前便只剩那年轻将军与张世源,以及兀自向下滴血的千颗人头。年轻将军自身后接过一支火把,一指城头,朗声道:“请耶律康将军回话!”
“老夫就是耶律康,城下是哪位将军?”耶律康站到了城头的最前面。
“本将吴铭志!”年轻将军大声道,“耶律将军,我军张世源将军于三日前攻城战中身受重伤,于昨夜不治身亡。死前他嘱咐末将,一定要用千颗人头来祭奠他,之前得罪之处,多多原谅!”
城头一片西凉军哗然,又喜又惊。喜的是张世源这凶神终于还是死了,惊的却是这人都死了依然如此凶顽,居然设计找千颗敌人之头来祭奠自己!
“他妈的,张世源当自己是你们的皇帝老儿吗?居然要千人与他陪葬?”大声骂的却是耶律泰。
“耶律泰将军此言差矣!”吴铭志厉色道,“吾皇怜悯黎民,张将军仁慈惜命,并不以国疆为转移,岂会有如此想法?只是此次北伐,进兵千里,起因乃是令国犯我边境在先,不惩处不足以让天下明公理所在!耶律康将军天纵其才,张将军生前最为推崇,难道竟是不懂得我家将军遗命中的深义么?”
耶律泰一惭,怒道:“他杀人就杀人了,还有狗屁的深意了?”
此言一出,西凉军将士尽皆失望摇头,林猛之却冷笑道:“张世源此举,是要告诉我西凉国,即便他死了,西凉国再敢犯楚境半步,楚国必定有人能进我国境千里,西凉军若杀楚民一人,便有人杀西凉国千人,是与不是?”
“张将军说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皆是天道不公,让他碰到林猛之将军这样的绝代名将,小将初时还是不信,今日方知果然!”吴铭志出口赞了一声,随即道,“耶律将军,张将军遗命末将率军回国,至于沿途所占西凉国土地,半数算是劳军之费,半数璧还,请你明日派人来取。但请牢记一句,‘犯我天楚之威,虽远必诛!”语罢忽将手中火把丢到张世源身上,顿时烈焰滔滔,黑烟阵阵,天楚军歌四起,只是这次雄壮的声音中渐渐有了些哽咽。歌声中,楚军士兵自林东、金山峰、岳休、沈信以降一人一人地上前对着那烈火敬礼,尽皆戚容。
哀兵孤愤,气壮山河,城头西凉军看到那千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在烟尘里忽隐忽现,一时竟生不出半分杀伐之心。耶律康却已然想通前因后果,漠然看着林猛之微微翘起的嘴角,耶律泰不服气的眼神,心下不禁一叹:“连死了也有如此威势,如此心计,真是帝王之资!张世源啊张世源,若你不死,五年之内,天下就必然是你囊中之物了!”
尔顷烈火燃尽,仅余一柱孤烟,时袅时直,直冲霄宇,渐不可见。目送楚军渐行渐远,老将耶律康轻轻呢喃:“这一把火,什么功名富贵,什么王霸雄图,都烧了个干净,生前种种风流,不过如这云烟一般,随风四散,留下那万古英名,又有何用?”
再过片刻,一阵热风吹来,孤烟亦渺,灰烬随风消散,却连金盔铁甲也烧了个干净,城下仅剩下一柄带鞘宝剑和那千颗人头对影相吊。
耶律康见此一惊,暗自沉吟:“连铁甲都化了,莫非这火竟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只是这吴铭志难道竟是绝世级高手?这柄剑居然没有随着那烈火所熔,该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神器天龙剑了吧?”猛地扬声道:“你们谁去将那剑给我取来?”
话音未落,耶律泰立时接口道:“末将愿往!”却再不等耶律康吩咐,凌空朝城下掠去,西凉军将士齐声惊呼。龙风郡城高二十丈,除开张世源这样的绝顶高手外,无人敢如此直接落下城去,耶律泰为了抢功居然犯此大忌,自然引来众人侧目,耶律康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耶律泰直落七丈,已是气竭,却不惊惶,猛一翻身,足尖在城墙壁上一点,借力回气,身体轻轻上升三尺,再次下落,顿时引来城头一片欢呼声,正自得意,却听那欢呼声猛地又是一涨,余光瞥去,林猛之人已落到斜飞出五丈之外,而空中一支劲箭正在他身后足下一排与其身法同速飞行,另一支箭却去速更快,疾朝城下射去,却显然是刚才力竭时借了飞箭之力的缘故。
果然,再飞三丈,林猛之身形一滞,身后那支箭已然飞到,足尖在上一点,借力又飞出五丈之外,落到无忧剑旁,连鞘高举。
城头欢声如雷,刚刚踏波渡过护城河的耶律泰见此恨恨一拳砸在空地上。
林猛之手腕一扬,天龙剑如流星一般射向城头。耶律康伸手抓住,手腕用力,龙吟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满城。
“好剑!好剑!果然是好剑!”耶律康只觉这剑明如秋水,寒气袭人,自己几乎把持不住,当即连赞三声,微笑一瞥城下二人,猛地将天龙剑下掷,剑虹划破虚空,落到城下林猛之足下。
“林猛之,这柄天龙剑就赐与你了,希望你别辱没了它!”
林猛之大喜,拔剑谢道:“将军放心,末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