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下,正自沉思的张世源忙带住了丝缰,瘦黄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一撩,随即钉在原地。
身后群马顿时也齐齐止步,纹丝不动。
“奶奶的,你这畜生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威风!”张世源笑骂一声,拍了拍瘦黄马的头,随即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报告将军,前方士兵已到关下,却有一少年书生带了三百头牛拦路,三军无人可挡,林东将军请示是否使用破天箭阵!”他正自沉吟,许平已回报过来。
“一夫当关,万人莫敌?”张世源大大地吃了一惊,林东与金山峰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两人再加上十几万精锐士兵,居然挡不住一个少年?他转头看了一眼岳休,后者点头,随即消失不见。
“小沈啊,事情有些麻烦了!”张世源叹道。
“呵,天下又有什么事能难倒张世源的呢?”沈信轻描淡写地一笑,神情间却是说不出的自信。
“他妈的,你现在好像比我自己对自己还有信心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张世源喃喃嘟囔了一句,带马朝前方奔去。
沈许二人相视一笑,策马相随。
从出临关,踏入金门地界开始,绿色的毒雾就一直笼罩着前进的路,但真的到了关前,那雾气反而淡了,二十丈内竟也可以见物。张世源远远地即见两片绝壁成缝,壁上斗大红字历两千年风雨,早已斑驳不堪,但那深入石壁的银钩铁划却矫健纵横,隐隐有庄严不可亵渎之威,显然是那八万禁武经了。
两壁间有一狭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而一着月白儒衫的俊俏少年正在缝前与岳休单独恶战,场中剑气纵横,灵气激荡,林东、金山峰和士兵们都退出五丈之外,按弓横剑,围了个近圆大弧,将二人圈在中央。
在不远处是另一个更大的圈子,刚被张世源狠批了一顿的吴铭志和绿蜻蜓二人急于将功赎罪,正带着一帮手下捉牛捉得不亦乐乎。
张世源见那少年玉面朱唇,长发飘逸,虽是在与若蝶搏命,举止间却自有一种逍遥洒脱的风流态度,暗自摇头叹息:“这家伙武功虽然平平,但俊美已只比老子差那么一点点了,难怪金老两人也不是他对手,岳休有万古刺也半天拿他不下……”
林东自是没有发现某人的煞笔想法,见他过来,说道:“将军,这少年的剑法很有些怪异,似乎对所有功夫有克制之效,你小心些!”
张世源冲林东点点头,猛然运功暴喝道:“住手!”这一喝声音不大,落在楚军众士兵耳中还不觉如何,但那三百牛听来,却不啻于一个霹雳,顿时被震得全数晕倒当场。岳休与那少年闻得声音,手法剑势也都是微微一颤,然后各自倒翻三丈,退到一旁,二人方才缠斗所在,却降下一条金色闪电,在地上炸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巨坑。
一喝之威,竟至于斯!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场中一片安静。
那少年看了看那巨坑,回头瞥见那三百肥牛竟已全数晕倒,微微色变,随即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尝闻张世源神功盖世,清凉一怒,万马齐喑,在下甚疑之。今见阁下临风一喝,群畜拜服,方知传言不虚。战神阁下果于驯畜之技上有独到之秘!佩服佩服!”
这话似褒实贬,一字脏话也无,却实是胜于任何毒语,非但将张世源的法术贬得一钱不值,更连这数十万楚军也都骂了进去。从张世源领兵而来,与联军斗嘴惯了的,如何听不出其弦外之意?闻之齐齐色变,勃然大怒,却不发一言,迅速移动阵形,张弓引箭,只待张世源一声令下,便将这胆大包天的少年射成刺猬。
少年本以为自己的话立刻会引来一番谩骂,却未料张世源微笑不语,那十几万楚军士兵竟也是一点杂音也未发出,反是迅即地组成一个八卦阵形,用箭雨将自己彻底包围,暗自骇然这些人严明的纪律,迅捷的反应,面上却笑容不减,轻叹道:“夏虫不可与冰,畜生不可语理,古之人诚不我欺!”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世源轻轻挥手,前方十几万人散开,收弓还剑,带出一声整齐的大响。落到对面那少年书生眼里,却又是一惊:这些人锋芒敛时,杀气竟又比刀剑出鞘时更胜三分,张世源究竟是如何练成这支可怕军队的?
却听张世源笑道:“看阁下风尘仆仆,显然是好不辛苦才赶到金门关吧?若肥牛当道,横剑夺路,阻挠我大军去向,仅仅是为了辱骂一下张某,逞一下口舌之利,哗众取宠,以求扬名天下的话,那张世源这就认输,你目的已达,阁下这就请回吧!”
江湖传闻张世源利口如刀,绝无人能在与他斗口中占到便宜,少年再未想到他受辱之后,居然风平浪静如此,许多原本准备的尖锐用词顿时排不上用场,当即将长剑还鞘,整饬衣冠,躬身深施一礼,高声道:“西凉国南院大王花如旧麾下七羽将向羽参见张世源将军阁下。大王听闻阁下劳师原来,欲与陛下会猎金州,甚感荣幸,只是山高路远,将军深恐贵军师老兵疲,不能发挥战力,遗憾而归,特命末将率三百肥牛犒劳贵军,请张将军笑纳!”
“什么!”楚军大惊,张世源与岳休、沈信对视一眼,同时色变。
西凉国南院大王乃是花如问的哥哥,又封摄政王,花如问南征其间,国内一切军机国事都由他代理,这书生若是他所派,那此次张世源兵出金门奇袭金州之计,便已然彻底泄漏。花如旧送三百头肥牛,除了讥笑张世源之外,更是示威,想让张世源不战为退——向羽无巧不巧地出现在此,自是花如旧已将张世源的行程算得八九不离十。有此两点,金门关外有一支花如旧的伏兵就顺理成章了。
这件事情给人更深层的联想是,花如旧如何能准确侦知楚军的行动?
第一个可能是,万花几国临阵再次倒戈,投降了花如问。
第二个可能,就是楚军内有内奸。
无论是两个可能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致命的,楚军不得不退兵了。
“请张将军笑纳!”向羽毕微微躬身,恭毕敬地又重复了一次。
张世源尚未说话,沈信忽冷冷道:“向将军,张将军身负楚帝钦命,官阶又比你高数级,你竟只是半躬,西凉国主是如此教你礼数的吗?”
天风大陆惯例,各国使节会见异国国君时,都该双膝跪倒,张世源身为楚啸天钦差,向羽只是西凉国摄政王花如旧的使臣,自非花如问钦差,见了张世源便如使节朝拜异国国君,当行跪拜大礼。
却听向羽哈哈大笑道:“这位就是沈先生吧?听闻沈先生出身草莽,却学富五车,今日一见才知世上果有欺世盗名之徒!《礼经》云‘上国之宾,不折小国之君,是为礼也’,先生竟是不知,可笑啊可笑!”
此言一出,沈信与林东、金山峰三人都是倏然变色,随即同时望向了张世源。“上国之宾,不折小国之君,是为礼也”确出自《礼经》,但却是昔年忽必烈手下名将夜阑兵围雪兰城时,对出迎的斯兰魔王古断魂所说的傲慢之语。向羽此时引用,言下之意却是将楚国当作了当时弱小不堪的斯兰魔族,西凉国却成了大金王朝。这话小里说是狂生激愤之言,向大里说却是辱及国家尊严,是以众将都将眼光望向了张世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