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未及听完,已是怒不可遏。
女孩儿家的声名体面何等要紧,竟然由着下人胡言乱语,没影儿的事情就先传出话儿来,倘
着叫人知道了,黛玉一辈子都完了。
林如海拿着贾母的书信到黛下房中,林朗已不在了,黛下正在窗下伏案作画,见他进来,忙
上前屈膝行礼,道:“爹爹。”又命紫鹃彻茶,又叫雪雁移椅。
林如海看着黛玉,不禁叹道:“我儿如今也大了,越发懂事了。
黛玉见到他,不学想起贾母的捍亲之意,睑上一红,低头道:“我还小呢
林如海挥挥手,紫鹃和雪雁等人帝着屋里的丫头们相继退了下去。
黛玉越发明白了,低头不语。
林如海叹道:“你母亲早去,自然不能教导你人事规矩,虽有杨都督的大大疼你,可到底隔
了一层,如今我只好暂代母职。你外祖母来信,说他们家大姑娘如今封了贵妃,宝玉又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想结为姻亲,也是想多照应你的意思。
黛玉听完,冷笑一声,道:“不是有金玉良缘么?何必舍近求玩呢?
林如海见她明白,心里安慰好些,点头道:“正是,我也知道了。想必是金玉良缘传了出
来,你外祖母便想结了咱们这门亲。”
黛玉不觉掉下泪来,道:“我竟是任由人作践的不成?宝玉不过是哥哥罢了’便是我平素住
在那里,和姐妹们顽,也有宫里出来的张嬷嬷看着呢,”
林如海忙安慰道:“我儿放心,便是老太太亲提,我也不应。”
黛玉听了,方收起眼泪。
林如海拉着爱女的手,道:“我又怎忍让你搀和其中?我不知荣国府家风致此,可见是我平
素不察,幸亏你们姐弟早早还家,不然,我不知道你的清白名声还有没有呢!”
黛玉低声道:“爹爹做主便是。
林如海含笑道:“既这么着,我就拒了。可惜咱们的年礼早就上路了,不然捎回去倒好。
黛玉道:“也没什么可惜的,叫他们来的人带回去便是。还有我给琳琅姐姐的回信,爹爹别忘了叫他们捎回去给琳琅姐姐。”
林如海收了信,乃问道:“见天儿听你说这位姑娘,怎么她也来信了?
黛玉笑道:“夹在箱子里带来的。”
林如海点头道:“她送的礼丰厚,你回礼也厚些。”
黛玉道:“不必,给老太太送年礼的时候,也有给她的东西,叫鸳鸯姐姐拿给她便是,鸳鸯姐姐和她最亲了。这回就送给些笔墨纸砚罢,我知道琳琅姐姐最爱这些东西。还有,她如今有了个哥儿,再叫人送一套顶圈儿长命锁手镯脚镯。”
林如海不禁笑道:“你倒是和这位姑娘亲厚得很。
黛玉眼眶忽然一红,又滴泪道:“爹爹不知,虽说她只服侍我和弟弟两个月,可我们得的益可多着呢,九月初三那日,我做了个梦。那梦,古怪着呢,梦见我什么都没有了,爹娘、兄弟、家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寄人篱下,由始至终,不过是任人作践,任人取笑。一年三百只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句诗是那梦里我自己做的,倒像是形容得尽了似的。”
那日,黛玉是从梦中惊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