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玩笑地问陈孑然:“怎么,你要还钱给我啊?”
陈孑然捏紧了那管药,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现在……没钱……”
顾茕愣了愣,随即大笑,揽着她的肩头边笑边道:“不是吧陈孑然,我随口那么一说,你当真啦?哈哈哈……你别那么认真行不行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从没见过脑子这么直的人,别人说什么她都当真话来听,顾茕见多了心眼多的,偶尔碰上这么一个没心眼的,又新奇又有趣,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搭在她肩头笑得停不下来,把陈孑然脸上笑得一阵红一阵白,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说:“你花钱,替我买药,当然要还给你。”
“可你不是没钱么?”顾茕笑够了,清清嗓子,依旧靠在陈孑然肩膀上,戏谑地看她:“你想怎么还?难不成把你自己赔给我?”
类似的玩笑顾茕开得多了去了,脱口而出,不甚在意,陈孑然却是第一次被当面说这样直白的话,听在耳中,不亚于开=黄=腔,脸上立刻就烧了起来,从脑袋顶一直红到了耳后根,熟透了似的,连忙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吧?你又当真了?”顾茕笑得更厉害,腰都笑弯了,趴在桌上捂着肚子直说:“哎呦喂陈孑然你太有意思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陈孑然被她笑得紧张,说不出一句话,转眼间上课铃响起,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顾茕才渐渐止住笑,直起腰来,转头看看陈孑然,她脸还是透红的。
陈孑然没法和顾茕好好谈,想了想,在笔记本上认真写了一段话,推给顾茕,示意她看。
顾茕一看,只见那本被保护得很好的旧笔记本上,工整地写了几行字: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药,我从前只当你是坏人,现在才明白是我错了,顾茕,其实你一点也不坏,你的心地是很好的,这个药我留下,不过我现在没钱,暂时跟你打个欠条,等高考完了,我去打工,再赚钱还给你。
陈孑然的字没什么结构字形,就是普普通通的秀气方格字,可是很漂亮,横平竖直,整整齐齐,每一个字都是对着横线写的,全都一般大,能从她的字里看出她本人一丝不苟的劲儿。
顾茕暗笑,一管药而已,也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真是小家子气,不过陈孑然主动示好,这就是她计划成功的第一步,不能这会儿就把陈孑然吓跑了,毕竟据姚瑶的打听,平时陈子莹最看重的就是陈孑然这个姐姐,而顾茕又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和陈孑然相处好了,想得到陈子莹的好感还不是小事一桩么?
于是顾茕也提起笔,在那几行字的下面回道:
咱们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再说你手还是我弄伤的呢,这药就算我赔给你的了。
顾茕的字是从小在她妈棍棒底下练出来的,非常漂亮,结构凝练,飘而不散,对比起来,陈孑然的字看起来幼稚得就像小学生写的,她的字又大,随心所欲,这么短短一句话,占了陈孑然四条格子。
陈孑然看得心疼,又觉得顾茕的字真好看,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没接她的话,专心听老师讲题。
却暗暗地把她欠顾茕的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陈孑然心中始终相信着这句话,她的确暂时没钱,不代表没钱就能心安理得受人恩惠,没钱才更应该记着,等日后有钱了好还。
下课后,陈孑然把顾茕给她的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别说,真管用,那药凉丝丝的,带着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就是挺好闻的,沁人心脾,抹在掌心里舒服极了,过了一会儿,伤口就不疼了,等到下午放学时,伤口好像也不再流脓,陈孑然把药连同包装盒都装进书包里,等到晚上熄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借着外面的月光,又悄悄抹了一点。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把手掌心凑近自己的鼻尖,使劲闻。
这一晚睡得极香,梦中都是药香味,还有顾茕,笑着对她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陈孑然没有朋友,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她的妹妹陈子莹,身上的光芒太耀眼,就像太阳一样,不论到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有谁会注意到热烈灿烂的阳光底下的烛火么?
陈孑然就是那只在太阳旁边默默燃烧的蜡烛,她的火苗太微弱,风一吹就灭了。
从小到大,陈孑然获得最多的称呼,是“陈子莹的姐姐”。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好像她连自己独立的人格也不必拥有。
她还不会自己洗衣服的时候,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没有小朋友愿意跟她玩。陈孑然没有与人交朋友的经验,到后来上学了,能自己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也交不到朋友了,总是一个人在角落,羡慕地看着同学们追逐嬉戏,偶尔有人主动和她搭讪,也只是想通过她认识她妹妹,或者是想拜托她把情书交给她妹妹。
没人是为了陈孑然这个独立的人而来,当然也没人会在意陈孑然受不受伤。连父母都不在意。
顾茕是第一个在意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她说交个朋友的人,陈孑然诚惶诚恐,即使在睡梦里,也感动得想哭,泪水顺着紧闭的眼睫,滑落进枕头里,是暖的。
很少有这么香甜的美梦,陈孑然的嘴角幸福地勾起来,咂咂嘴,呓语:“顾茕,你不坏,你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