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点头道:“那就让青梅把饭给娘送去屋里吧,她眼睛又红又肿,应该一下午都在哭,不是真在睡觉。不过她一个字都没怪善善你,反而让我跟你说,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再给她点时间让她缓缓,让你也别多想……看吧,善善,我说的没错吧?所以真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季善哪有心情吃饭,恹恹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我也先睡了,头有些晕,你待会儿要不就睡榻上,要么就去睡书房吧,省得吵醒了我。”
就怕娘是为了宽慰沈恒,不叫他担心,才那样说的,实则心里还是在怪她,——真是烦死了,还以为她真个幸运,这辈子都不用面对恼人的婆媳关系,如今看来,她好像高兴得太早了,她的婆媳问题只怕是虽迟但到啊!
沈恒见季善也不吃饭了,急道:“善善你不吃饭怎么行呢,你自己才不都说,不能饿坏了身体吗?还是多少吃一点吧,你真的别乱想,娘把牛角尖钻完就好了。不然这么漂亮能干又这么有福气,全靠着你,我才能有今日,沈家也才能有今日的好儿媳,还要指望更好,得了十全还想十美,九美都不行,这世上岂能有这么好的事,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我一个乡下穷小子啊。”
顿了顿,“娘今日情绪波动有些大,我想着不如让她再自己冷静冷静,所以没跟她详谈,只略提了几句,等明晚我回来后,我会再仔细跟她详谈一番,让她知道我心里所有的想法,届时她应当就能彻底想通了。我让杨柳把我们的晚饭也摆到屋里来,善善你陪着我多少吃一点儿好不好?我抱你去桌前啊,哎呀,怎么抱不动,肯定是我饿得没力气了,绝不是我娘子长重了,我娘子可是仙女儿下凡,仙女儿怎么可能长胖……”
插科打诨的好歹逗得季善脸上有了笑模样儿,这才心下稍松,吃起饭来。
待瞧得季善吃得虽没往日多,却也没少到哪里去,心下又松了几分,善善一向坚强乐观,肯定今晚好生睡上一觉就没事儿了,等明儿他再把娘劝通后,婆媳之间便又能恢复往日的亲密无间,他每日在翰林院里也就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却不知熄了灯,等他以为季善终于睡着了,自己便也放心睡去了后,躺在他怀里的季善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根本睡不着。
明儿她要怎么再面对娘呢,若是娘还是一直待在房间里,根本不见她,她又要怎么办?
明明她自问样样都已做到最好了,结果却因为不能生孩子,便好像亏了什么理犯了什么罪一般,她也是受害者好吗?她这辈子存在的价值,难道也只能以最终能不能生孩子来衡量吗?
大不了她就和离走人便是,她又不是养不活自己,也早不是刚来这里时那个一无所有的她了!
可,这么好的沈恒,她真的舍得下吗?娘之前也一直都对她那么好,那么疼惜她,指不定也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这么大的打击,本来搁谁也的确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
季善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太阳也已升得老高了。
她忙叫了杨柳,“什么时辰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老太太这会儿在做什么?”
杨柳道:“老太太早就起来了,还说要出门去,我不放心,就让浚生哥跟了老太太一起出门,省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话音未落,季善已急道:“出门去了?什么时候的事,知道老太太出门是干什么去吗?那更该早点叫醒我才是啊!”
“是大爷让我别吵醒大奶奶的,说您昨晚上没睡好,老太太也让我别惊动您……”
季善只得忙忙穿衣下床,打算梳洗一番,便出门寻路氏去,省得回头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她可还怎么见沈恒,又怎么见沈九林和沈家那么多人?
所幸她还未及出门,路氏已经回来了,瞧着情绪也不再像昨儿那般死沉绝望,而是好了许多。
季善忙迎了上去,“……娘,您要出门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我陪您啊。”
路氏挥手笑道:“没事儿,浚生陪着我也是一样的,恒儿说你昨晚没睡好,让你多睡一会儿……瞧你这黑眼圈,待会儿得煮个热鸡蛋敷一敷才是。我们先进屋去吧。”
待进了屋,让杨柳青梅都忙自己的去后,才与季善道:“善善,昨晚我想了一夜,觉得恒儿说得很对,又不是你想亏空身体的,你都是受害者了,我们作为你的至亲,不去恨那害你的人,反倒怪你这个受害者,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谁又不想健康平安,荣华富贵呢,傻子才会不想,可任何东西都岂是想就能有的?许多时候都是你越想,偏越没有。”
“不过没事儿,大夫也没把话说死啊,大夫不是说只要你坚持吃药调养,几年后没准儿就能有好消息吗?那我们就吃药调养呗,我已经决定四月不回去了,我要在京城守着你,给你调养身体。不就是体虚宫寒吗,我们补就是了,把身体补强壮了,体内的寒气也全都补没了,自然就有了。”
季善不防路氏竟真像沈恒说的,这么快便想通了,话还说得这般贴心,又惊又喜又羞愧,忙道:“娘愿意留下当然就最好了,我……”
却是话才起了个头,已被路氏打断了,“善善,我刚才出去是问大夫有没有什么偏方儿的,你不知道,许多时候偏方可比大夫正经开的方子管用多了。可惜那个大夫说他没有,但旁边一个好心的妇人告诉我,一般稳婆手里都有偏方儿,让我找稳婆去;还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求庙里庵里的大师师太们去,他们手里都有灵符的,只不过要心诚。”
“她一个亲戚同村儿的人,就是吃了城外水月庵的智空师太的符水后,怀上了孩子的,那我们也可以去求那位智空大师的灵符啊。我已经决定明儿就去一趟水月庵了,求了师太的灵符回来你吃下去,一张符不够,就多求几张,再加上大夫给你开的方子和你平日里吃的那些补品,我们同时进行,效果也肯定更好,那指不定下个月,你就能有好消息了呢?”
季善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片刻才艰难道:“娘,那些所谓灵符都是骗人的,别说吃了,连近身都……总归我肯定不会吃的,所以您明儿还是别去了,我们还是信太医的,太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实在不行了,不还可以过继吗,相公说……”
路氏再次打断了她,“那不成,虽说小松兄弟几个都是恒儿的侄儿,可他们的爹与恒儿终究是隔了肚皮的,我绝不会答应的。当初一个个都是怎么逼恒儿和我的,就算如今日子再好过,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怎么可能将我儿子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得来的一切,白白便宜了他们?我如今肯让他们沾恒儿的光,让他们一个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我已经够心善心宽了,过继绝对不可能!”
季善皱眉道:“过继三哥家的也不成吗?三哥三嫂人都那么好,娘也向来喜欢他们,等将来他们有三个儿子了,想来应当会愿意过继一个给我们的。”
路氏迟疑了片刻,才道:“那也不行……我是说,那也得是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依然不行,万不得已时的事了,如今可还没到那时候。善善,你就听娘的,试试那灵符好不好?试试又没有坏处,对不对,可要是万一真有用呢,不是大家都高兴?就这么定了啊,我明儿一早就出城去,你让浚生给我叫个车,再陪了我一起去吧,当然你肯陪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见季善要说话,又忙道:“这事儿善善你一定要先瞒着恒儿啊,不然他肯定要说我的,这暂时只是咱们娘儿俩之间的秘密,等有效果了,我们再告诉恒儿,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好不好?要是提前就让恒儿知道了,娘可是要生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