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晕头转向,终于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庭院深深”。
穿过带着不重样的彩绘的抄手游廊,又过了藤萝架,转过摆在地上漆着正楷大字“温良恭俭”的大屏风,再绕过不知几个院子。
终于走到一座垂花门前,正要进去,就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呼啦啦地走出来。
周瑞的妻子忙领着我们到一侧避在一旁,深深福身道:“二奶奶安。”
二奶奶?
我抬头正想仔细看看,母亲伸出一只手,把我的头也按了下去。
一面听得那妇人说:“想必是我们姑奶奶的贵客吧,不用多见礼了。偏我今天要去礼佛,恕我不能陪了。”
一语毕,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妇人抬脚便走了。后面的一群跟班也连忙跟上去远。
周瑞妻子向我母亲咂舌小声道:“才刚这是我们家二奶奶,如今总管这府里上下大小一切事务的,这府上不知有多少大事小情等着她裁夺,所以她原比别人忙些。”
如果这是王熙凤,未免年龄有些大了吧。
转念一想,我正处的年代,和红楼中细细着墨的那几年相比,应该是早了很多。
荣国府还在金陵,那么,二奶奶便是——
王夫人!
立即涌上来的刻板印象让我忍不住撇了撇嘴。
掀起珠帘进屋,便闻到一股清香。
展眼望去,这三间绣房,比刚才所见的周瑞家的屋子,又奢丽了不止十倍百倍,一时间只觉得光彩夺目,眼花缭乱。
满地的侍女妇人,正团团围住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旁边坐着几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而已,又有一个丫鬟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站在一旁。
中间的女子姗姗抬起头,我便知她是贾敏了,连忙随着母亲和燕燕拜倒在地。
“请姑奶奶的安,姑奶奶福寿吉祥。”
贾敏只在空中虚扶了扶,并没站起身来:“我身子不便,就不和你们见些虚礼了。”
我偷眼看母亲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也保持姿势,屈在地上一动不动。
贾敏又对旁边的小丫鬟说:“还不快快扶起来?”
这时方有几个丫鬟上前来作势要扶我们。母亲便立马顺势起身,口中还连连说着“使不得”。
规矩真大啊。
贾敏已笑意盈盈道:“大嫂子那边送来的好水仙花,我一时看住了,没能去迎接你们,真是失礼。”
我看桌上确有一盆开得正盛的白水仙,原来满屋的香气便由此而来。
母亲只低头说道:“姑奶奶记得我们,是我们的福气,哪敢劳动姑奶奶来迎呢。许久不见,不知姑奶奶的玉体可还康健?”
“都好,只是我一去几年,人生地不熟,正想找些故人说说话儿。”
如此嘘寒问暖半天,贾敏突然注意到我:
“令千金这是头一回来吧?不想竟这么大了,快过来我看看。”
我只好上前来,按照在路上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不情不愿地磕了个头。
贾敏笑指着旁边几个姐妹道:“这是我们家里几个姐妹,名唤元春、迎春,姑娘同她们一处顽笑罢,若他们礼数不周,还请姑娘担待些。”
我连忙走过去与她们见过。只见两个小女孩儿,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团蝶纹织锦褂和家常的半旧白绫裙,规规矩矩、轻声细语地向我问候。
我也不免把说话的嗓门儿低了些。
穿鹅黄的那个小女孩不停地拣些“妹妹穿的衣服真好看”之类的话和我闲聊,穿烟紫的小女孩只在旁边抿嘴笑,不怎么说话。
贾敏看我们相处融洽,方转过脸抚着腹部对母亲道:“妹妹有所不知,我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便格外喜欢看她们小姐妹一同玩闹。说不定是她也着急出来与小姐妹一同玩耍,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