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正色道:“连下面的人对林姑娘嚼了舌头,老祖宗都门儿清。三十年前正是老祖宗理家,这种事,她会不知道?况且……”
她怅然抬起头,望着前几日已臻圆满后,如今残缺下来的大半轮月:“我倒觉得,老祖宗在拿这件事试探我……可能原本是想试探二婶母的,她没接招,才交给了我……也未可知。”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疲惫的哑,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想教人听清:“下个月就算还能看到满月,还是同一轮月亮吗?”
贾府上下数位袭爵做官之人的俸禄,连应付上下人等日用都难,定然还不起亏空。想要维持这森森然的花架子不倒,就必须要另起炉灶。这些王熙凤也定能想到,但我从她的表情里,解读不出任何信息。转头看向自带“王熙凤想法翻译器”的平儿,只见她也深深低着头,不知想着些什么,脸色晦暗难明。
回到房中,贾琏已经在榻上歪着了,正对着灯火出神,连王熙凤回来了,他都没动。
王熙凤觉得奇怪,卸了身上的大衣裳,先顺着抄手游廊去了大姐儿房里,亲自看着奶母哄着大姐儿睡熟了,方回转身来,进了卧房,见贾琏还是在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着灯火。
“输了几个金瓜子儿,也值当如此多愁善感起来?”王熙凤走过去,用手在贾琏面前晃晃,惹得贾琏转头呆呆看着她,两行眼泪唰地一下流下来。
王熙凤忍不住拍手大笑:“二爷为金瓜子哭了!说出去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贾琏窘得耳朵通红,一只手习惯性地又向鼻子摸去:“不是……我看着火烛的时候久了,眼睛难免发酸……”
他屏退了在屋里憋笑静候的一众丫鬟婆子,只留下我和平儿,才神神秘秘地对王熙凤说:“刚才去我爹屋里,你猜我出宫之后,皇上对他们说了什么?”
见贾琏如此严肃,王熙凤也慎重起来,回身望了我和平儿一眼,警示我们不可乱说。我和平儿默契地后退几步,然而耳朵伸得一个比一个长。
贾琏压低了声音:“皇上说,他近来越发病弱不支,想要传位给太子,问他们有何见地。”
“哪个太子?”王熙凤问:“先前那个坏了事的太子不是一直给关在西山别苑里,逢年过节也不得出来吗?难道皇上要起复他?”
贾琏摇头说不是,“是他如今唯一养在身边的那个小皇子。”
王熙凤“嗨”一声,正襟危坐的身子也放松地靠在引枕上:“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只是那小皇子好像还没宝兄弟大,皇上就算传位给他,凡事不是还得自己定夺吗!”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贾琏也收了他神神叨叨的表情,放松笑道:“你不知道,我爹说,当时一听皇上这话,齐国公脸都绿了。他成日家给西山送的那些炭敬冰敬,如今可不是都打了水漂了!估计他如今只求没人多嘴告发他,就算万幸了。”
王熙凤笑问:“废太子不是早十年前就败得彻彻底底了吗?怎么还有人如此诚心地给他当牛做马啊?”
“那个时候我还小,这事我也是后来听说的。”贾琏喝口茶,笑嘻嘻道:“原来废太子坏事前十天,齐国公刚把他最小的女儿送进原先的太子府去。虽然这事还没来得及过明路,也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就算为了他女儿,齐国公也得把自己跟人家拴在一条绳上。可惜,可惜!”
王熙凤斜眼去瞥贾琏:“人家的小女儿,当年虽如花似玉,如今怕是也有你姑姑大了,用不着你去替人家喊可惜!”
贾琏连忙告饶。两人说说笑笑,竟是把这件事翻过去了。
本来呢,紫禁城里的这些事,贾府并没有过深地参与其中,便更与空有个同知名号,尚未入朝做实事的贾琏全不相干。就算换了个皇帝,里子没变,日子还像照常过,皇家秘辛也只是茶余饭后的八卦笑闻罢了。
几日后,贾政下朝回来,说皇帝龙体稍安,已经亲自上朝理事,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更被合府的忙人抛在了脑后。
贾琏是头一个大忙人,日日出门,忙着去赴他的宴饮大业。王熙凤也不甘落后,除了见回事的仆妇,就是拨算盘,数日下来,已经快把算盘上的紫檀算珠儿盘包浆了。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