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午觉醒来,天气正晴好。她便叫我们把大圈椅抬到堂屋里的一片阳光下,开了堂屋的门,晒晒太阳。
不多时,王夫人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施施然转过影壁,进得院来。王熙凤看见了,忙从圈椅里站起来,招呼王夫人坐下,自己只站在一旁。
王夫人笑道:“何必如此拘礼,这儿又没人,就跟咱们先前在家的时候一样罢。”
王熙凤听了这话,才差人搬了绣凳来坐了,又撒娇道:
“姑母也不说常来看看我,我整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无聊得紧。”
在将军府,王夫人是王熙凤的父亲之妹,王熙凤该唤她作“姑母”;而在贾府,王夫人是贾琏父亲的弟妹,王熙凤又该唤她作“婶母”了。王熙凤如今这么叫,一时两个人俱不由面有戚戚,怕是都想起了在家时的快活时光。
沉默一时,王夫人方笑道:
“偏你会使娇弄痴的,老太太叫你在屋里歇着,是你的福气。我又何尝不想来看你,只是这合府的事情,一天总有几十件,多少人找我,我总时抽不开身。”
正说着,一个婆子在影壁后冒了个头,又立刻缩了回去。
王夫人便向王熙凤道:“看看,正说着,就来了,难为她找到这里来。过来罢,有事说事,在那儿藏什么?”
那婆子方转过影壁,进院子来:
“回二奶奶,预备给大小姐作新衣裳的缎子已经支完了,我是来还对牌的。”
王夫人没说话,王熙凤在旁边嗤地笑了:
“这屋子里二奶奶倒多。”
王夫人算起来也是次房之妻,称一声“二奶奶”,倒也没错。
王夫人笑嗔了王熙凤一眼,那婆子也掌不住笑道:
“看我一着急,‘奶奶’‘太太’就分不清了,奶奶太太们,都且见谅罢。”
王夫人取了对牌,遣她去了,方向王熙凤道:
“偏你话多。赶明儿让你管管这一大摊子事,看你话还多不多得起来。”
王熙凤蹬鼻子上脸:“那敢情好,明儿就让我管吧?”
王夫人叹:“我倒是想明天就撂了摊子!但是老太太必第一个不依。慢慢来吧,你既夸下了海口,若有这份心,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姑侄两人说着,我在一旁另用滚水泡了新茶,平儿也端着个盘子上来,盘中正是剥好的蜜柑。
王熙凤看了便笑:“这蜜柑怕是有毒,我不敢吃它。”
平儿也笑着回:“二奶奶看这是什么?”
我伸长脖子看,原来那用来叉蜜柑的签子皆是纯银的,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哪有半点染毒发乌的迹象?
王熙凤笑得更开心了,指着平儿骂道:“促狭鬼,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叫姑母看了笑话!”
平儿立即回答:“不敢不敢,这也不过是有备无患,方法都是春儿教的。”
我人在旁边站着,空降一口大锅。
正想辩驳“关我何事”,王夫人好奇地问我们在笑什么。
王熙凤便添油加醋,像讲笑话似的把蜜柑之事说了。
王夫人听了,眉头一皱,口气中已带了三分不悦:
“这春儿,我从前在将军府也没见过,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丫头?那孙姨娘是大老爷精挑细选了给他儿子的,也由得你嚼舌?”
我见势不对,连忙能屈能伸地跪了请罪。
王熙凤为我开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