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黑了下来,身上也不再那么疼了,最先感觉到的是海风的咸味,傅郁睁眼,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他手里拿着笨重的枪,勒得他胳膊都泛酸,他应该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身体动起来都有些不太方便。
这里是战线的最前端,因为敌方是机器人,一切武器被限制到最原始,无法使用任何定位或是通讯设备,因为极容易被截取或是篡改,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靠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和作战手法来取得胜利,稍有疏忽就只能战死,而通常被找到骸骨时,已经腐烂得无法辨认了。
为了确保战力,所有参战人员听从领导者的指令,随后各司其职,不再有任何合作或是小组任务,死就死得毫无牵挂,活着就靠战绩往更高位爬去,以获得更安定的生活和物资保障。
蜂巢的一部分也是为了这项规定而生的,在那里,所有的孩子都是随机培育出来的,因此没有任何家庭的概念,全部作为单独的个体而存在着。
傅郁理了理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掉了的手指,死死盯住风平浪静的海面。
“嗖——嘭!”
随着一声枪响,岸边起了一阵沙雾,他压根没看见任何动静,可刚才确确实实有一个上岸的机器人爆炸了,看不清楚前方,他不敢随意开枪,只是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旁边的平地却晃了一下,就是一眨眼功夫,上面的屈光布被掀开,露出了下面的人来,还没等他呼救,眼睛以上的部分就没了,圆球形的机器人慢慢变大,伸出“手”来掏挖着那人的脑子,像是吃什么美味似的,还有咂咂嘴的声音。
傅郁只觉得手快扶不住枪了,却见刚才还长得像只缺脚蜘蛛的机器人开始慢慢变长,变丰满,随后长出了一个人的脑袋,那张脸,分明就是它刚才吃掉的人脸。
机器人动了动胳膊,把面前尸体上的衣服扒下来穿上,动了动头,笑了出来。
傅郁再也承受不住了,抬起枪来朝着机器人就是一顿猛射,子弹打入对方身体里,可它就像一个真的人一般,一脸震惊地盯着他,倒下时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在质疑着自己的死亡。
少年拖着空掉的枪朝那残骸走去,明明知道他射杀的是一个机器人,却平生出同类相残的罪恶感来,而当他意识到身后爬来了新的敌人时,太阳穴处已经开始飙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傅郁再睁开眼,没有海,没有机器人,没有枪,也没有死掉的人,他还是被吊在半空中,傅敛羽轻拍着他给他顺气,给他喂水。
“这就是你本该过上的生活,傅郁。”傅敛羽把他放了下来,傅郁却再没半点力气挣扎,无意识地朝着唯一的热源缩去,男人把他纳入怀里,替他擦着满脸的汗,“你不会喜欢的,那些所谓的‘自由’,比不上我现在给你的一丝一毫。”
第十九章本章字数3257
傅郁坐在他的小床上,枕头被子在边缘围了一道防线,他蹲在墙角,绕开痂抠着还完好的皮肤。
——傅敛羽有一万种能让他迅速恢复的方法,可他就是不给他用,只留了一瓶涂起来凉丝丝的,但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的药水,傅郁不敢乱用,严格按照男人说的那样每隔四五个小时涂一次。
现在距离上一次涂药水才过去了两个钟头不到,可他全身痒得都要疯了,伤口蜿蜒在他手臂和腿上各处,他连挠都不好挠,一不小心就要把痂碰掉。
他把头抵在冰凉的墙面上,试图靠温度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那灼烧感就是不遂他的愿,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男孩借着胳膊的阻挡去看不远处坐在操作台前的男人,他身上连着数据线,正在调试着自己的身体,大量数据被输出,整理,归纳,又被输入回他的体内,而男人闭着眼,神情放松得像是在打盹一样。
傅郁咬了咬嘴唇,傅敛羽现在都不担心他会不会造反了,而事实也是如此,他已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使着小性子随意惹到傅敛羽了,在神殿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以致于他只懂一些过去时候的人情世故生活常识,而对现在外面的世界了解太少了,压根猜不透对方会用什么方法制裁他。
他甚至不敢和傅敛羽叫板,身上每一处划痕都是对方造成的,合该让他快点治好自己的伤,可傅郁宁可一整天都烦躁着这疼痛和瘙痒,而拒绝和傅敛羽对话。
小孩儿一头扎进柔软的枕头里去,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一场大梦醒来似的,他闭着眼嗅着枕头上的清香,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神殿里有棵桃花树,他喜欢在桃花树下喝桃花味的酒,傅敛羽酒量很差……
后山上有个玻璃罩,他最远的逃跑距离就是那儿,山上有一个废弃的庙,路上有很多零落的佛像,他有一次见到了一个佛像端端正正地立着是在傅敛羽亲……
朝圣台上有一个大椅子,上面有锁会限制他的动作,他有次骗傅……
他炸了神殿后逃了出来,在山下和……
傅郁大叫一声举起了枕头,力道没控制好,枕套一下子就裂了,里面的白色羽毛刷拉拉地落了下来,他木然地看着天空,被淹没在一片纯白里。
——都是生死攸关的存亡时刻了,然而他还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