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我那时候不想要这些,也不能说我想要这些。实际上真的想要,那只不过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激情。正像我没有待在慕尼黑另找出路的激情一样,我也缺乏去沃维森、在那里继续干下去的冲动。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对,可什么也不能使我满意;一切对我来说都不对,又都不会使我绝望,我想。
&ldo;我今天晚上能待在这儿吗?&rdo;
&ldo;这也是你的房子,图波尔,不光是我的。&rdo;
&ldo;我们还在一块儿睡吗?&rdo;
她摇摇头,慢慢地说:&ldo;你知道,我不想再当甜果汁,我也早就不是甜点心了。&rdo;
我就到我叔叔洛那儿去睡,对我来说,跟她在一个屋子里太挤了。
我告诉洛,诺拉想回爱尔兰去,所以,我无论如何要对她说清楚,这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洛用他那双变得衰老了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瞳孔周围的白色好像已经发黄。我问自己,是不是屏幕让他的眼睛变瞎了?
&ldo;这么说,问题在哪儿呢?你也许根本用不着来,你给她发个电子邮件就可以了。&rdo;
在他看来,这样就把事情了结了,他这种人,你根本不可能跟他谈论人际关系。
为了过夜,我们从沙发上搬掉了成摞成摞的纸,还是这张沙发,我曾经躺在这张沙发上迎来了新的千年。我知道,洛的冰箱里什么也不会有,当然也不会有啤酒,所以我随身带来了几瓶。我为他开了一瓶,他一句话也没说,接过瓶子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即便瓶子里是水或者果汁,他也是分不出来的。
我做好了几个面包,他一把抓过来,身子挪到桌子边上,跟我一起吃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身子更伛偻,头发更灰白了。
&ldo;你现在在数据中心?&rdo;
&ldo;是的。&rdo;我惊奇地回答,&ldo;你从哪儿知道的?&rdo;
&ldo;我自己找的。你知道你在那儿干的是什么吗?&rdo;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应该知道。
&ldo;平平常常的事情,&rdo;我说,&ldo;干统计,调整鉴定标尺,就这档子事儿,没什么复杂的东西。&rdo;我想多少把布莱因在最后这几天讲的背诵给他听听,听了这些话,大多数人都会信以为真,可这骗不了洛。
&ldo;年轻人啊,年轻人。&rdo;他说,&ldo;你实在是蒙在鼓里,你知道吗?你不是在做数据协调吗?你们坐在一只大鸟的操纵杆前,这只大鸟在自动控制的盲飞中向着不知哪儿飞去,而且没有人知道往哪儿去。你对此一点儿都不知道吗,图波尔?&rdo;
他极少称呼人的名字,当洛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时,至少可以肯定,他明白自己跟谁在一块儿,也可以相信,他有什么话要对人说。
&ldo;不知向哪儿飞的大鸟,&rdo;我说,&ldo;哎,是啊,看起来倒也是这样。&rdo;
我认识了他。我还没有提起这些,他反倒有一种艺术,能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弄得有戏剧效果,然后他激情澎湃地像演员背台词一样做了大段独白,并在除了他自己别人谁也不明白的图形和联想中漫步。我并不特别喜欢伴随着他去做这种怪诞离奇、不着边际的高空漫游,眼看事情到这儿就为止了,不料他又说了起来。
&ldo;数据中心是一个计算机僚的试验气球,是一种国家形式。在这里,计算机清白的智慧承担了不清白的责任,反正那些先生们自己就是这样想像的。这艘失去了控制的政治家之船的结论是,它需要不容争辩的理智的统治。可是这些第四帝国的建筑师们胆怯起来,他们已经乘上了这艘自动飞船,可他们对自己的理论却没有信心。他们安置了一支可替换的克隆的精锐队伍进行操纵,你懂吗?&rdo;
我选择了诚实,于是就摇摇头,在他看来我是不感兴趣。
&ldo;克隆,假定他们能克隆的话。可是他们需要的不是那种计算机自己可以寻求的自身的克隆‐‐计算机克隆,不是曾经应用过的计算机克隆,而是天才的克隆。别这样看着我,对于那些能够复制出很多个你的东西,你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就连我自己也不是惟一的,没有一个人是惟一的,在一个八十亿人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惟一的。蔑视了责任,责任已经分裂到了最后一个原子。这已经不是轰炸机驾驶员手下的按钮,成千上万的人不知道将要按下的按钮是干什么用的‐‐可是炸弹依然是炸弹。你们迷迷糊糊地在你们的数据公墓里闲逛,可是那些尸体仍然活着。一个人的头脑灵机一动,你们就必须大呼小叫,可是有什么值得一个网络同情者大呼小叫的呢?只要他的脑子还会走神,那就意味着他将是这个竞技场的主宰,在这个竞技场里,他呼风唤雨,掌握着一切。
&ldo;每一个人都控制着另一个人,真正的控制已不在乎控制的内容,而在于控制的方式。你们这伙克隆‐‐或者叫做你们这伙乡巴佬‐‐应该把那一切控制控制起来啦。那是一种精神错乱的行动,可是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感觉很好。放个屁,再瞅一眼你们的屁股后面,看看它放到哪儿去了‐‐这是你惟一还保留着的自由,你懂吗?&rdo;
&ldo;不懂,一点儿也不懂。&rdo;我说,&ldo;也许你应该给我解释解释。&rdo;他惊奇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在他的头脑里正有什么在忙碌着,也许他惊奇的是我的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