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沫往四周看去,一些早熟的梨树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果子,陈舟脚下是一片耷拉的枯草和被踩得滑溜溜的青石,看来不止有过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还有许多人光顾过这片梨园,这样跳下去没有缓冲的草地的确会震得双脚发麻,可是她不想扑到陈舟身上,犹豫不决地坐在墙头迟迟不肯动弹。
陈舟见她迟疑地坐在上面,以为她不敢恐高不敢往下跳,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目光所及没有更大的石头了,陈舟安慰道:&ldo;纪沫,你等一下。&rdo;
&ldo;陈舟。&rdo;
陈舟立刻停住脚步,纪沫深吸了口气,说道:&ldo;我就这样跳下去吧。&rdo;
她闭着眼睛往下一扑,脚没站稳往前踉跄了几步,双腿震得发抖站立不住,陈舟赶紧伸手扶住她,拉住她的手腕才没撞到树上去。
纪沫惊魂未定,陈舟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那一条明显的伤疤露出来,陈舟皱着眉头看着她的手腕,像一条毒蛇一样的疤痕缠绕在她的手腕上,粗糙难看。
纪沫甩开手,把袖子拉下来慌乱地遮住那一条难看的伤疤,头皮发麻避过陈舟的目光往四处看去。
良久没说话,陈舟压着嗓子低沉问道:&ldo;很疼吧。&rdo;
纪沫知道他问得是手上的伤,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地回应道:&ldo;不疼啊,才这么高的墙,最多腿麻了而已。&rdo;
陈舟张着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苦笑道:&ldo;我还以为你摔到了。&rdo;
&ldo;怎么会呢?&rdo;纪沫笑道,&ldo;你不是说要去摘梨吗?&rdo;
纪沫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梨树,沉甸甸的果树被梨子压弯了腰,好几个都快垂到嘴边了,纪沫伸手碰了碰一个梨子,说道:&ldo;这个好像熟了。&rdo;
陈舟心不在焉地看着纪沫,目光没有离开她半步,脑子里还回现着刚才那一条蔓延到掌心的伤疤,她究竟还做过什么自残的行为?
纪沫只是逛了一圈梨园,最后两手空空地点评道:&ldo;长得都挺好看的。&rdo;
陈舟咬着一片树心猿意马坐在墙头陪着她看落日,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把那张照片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ldo;纪沫,你认识我吗?&rdo;
纪沫没有回头,只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可笑,她随口答道:&ldo;怎么?难道你不是陈舟吗?&rdo;
陈舟没说话,身后一片寂静,纪沫转头奇怪地看着陈舟,他表情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试探地问道:&ldo;那你还记得我吗?&rdo;
纪沫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同样认真地打量着他,为什么用记得这个词呢?虽然总是觉得陈舟似曾相识,却总是不敢多想,因为只要触及那一段痛苦的往事,回忆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黑暗阴冷的大洞,要把所有的美好的事物全部吸进去,然后只残留下一地狼藉,所以她不敢想,所以她从来就没深究过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究竟是谁。
陈舟继续提醒道:&ldo;你还记得小学四年级转走的那个学生吗?&rdo;
他看到纪沫明显地打了个激灵,明明在阳光之下,却看起来像是在寒风中颤抖,纪沫抓着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转过头不去看向陈舟,闭着眼睛不说话,小学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没了她所有的记忆。
陈舟看着她陷入回忆还以为她想起什么,心情开始有些跳跃,他睁大眼睛说道:&ldo;你还记不记小学的时候有个转校生叫陈舟,塘园小学,那个坐在你后面的转校生。&rdo;
纪沫全身一颤,那个模糊的影子全部回到陈舟的身上,记忆就像是一朵开在荆棘丛里的花,她把自己紧紧的闭合起来,不敢张开花瓣,因为一旦绽开花叶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所以她害怕地把每一片花瓣紧紧蜷缩起来,揉成一个小小的花苞躲在幽暗的荆棘丛里。
直到枝叶缝隙之中突然漏过一丝微光,打在那一朵尘封己久的花心之上,她开始渴望更多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这一片阴暗的角落,本该就此埋葬在脑海深处的回忆,本该被永远淹没的往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被翻出来。
难道她不该忘记那一切吗?
她惊恐地看着陈舟的眼睛,为什么他要突然告诉我小学的事情呢?为什么要提醒我那段不堪的过去呢?
纪沫闭着眼睛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良久之后直到耳畔只听到风声,原来是你啊。
她缓缓开口道:&ldo;陈舟,原来是你啊。&rdo;
算了吧,如果注定要伴随一生,如果注定不能忘记,那就这样过去吧,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选择失忆,不过是自我欺骗,自我麻醉,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把所有痛苦的记忆一层层地埋葬在记忆深处。
可是再怎么尘封也还在那里啊,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就是它像胎记一样永远都在啊。
既然忘不了,为什么不能勇敢去面对呢?不过是个心魔为什么她不能去战胜它呢?
既然说好要重新开始,既然一次又一次地被死神送回来,为什么不能就此去克服那个魔障呢?
她看见陈舟激动地把一张照片递到她手里,她听见他说这是他们曾经的照片,她抬起手低头看着那张阔别许久泛黄相片,原来他们还一起照过相片呐。
原来那个小动作是她曾经戏弄陈舟的动作,原来陈舟一直待在她身边,是因为她是曾经走进他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