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刮来了一阵大风,忽地把天刮黑了。老于看见一个人影,在不远的地方闪动了一下,再看细虎时,发现它又把耳朵竖起来,鼻子开始扇乎。真的有人!
于笑言这时已经顾不上去想别的事情。他知道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将构成什么样的威胁。他给了细虎一个静止的手势,把手枪举起来,瞄着那个方向,蹲了下来,再次喝道:谁!
这次有人回应了,是一串呻吟:救命,救命……
老于对细虎喊了一声:搜!把手中的牵引绳一放,细虎一下就朝那个声音蹿去。
于笑言跟过去,看见一个干巴瘦的嫌犯,正抱着腿蹲在地上哼哼,细虎在一旁盯着他呼呼喘气,把那人吓得哆哆嗦嗦。老于叫细虎站得远一点儿,又给了它一个静候的口令,自己上前问道:哪个仓的?多少号?
那人并不抬头,有气无力地说:三号仓,90号。
这其实是走过场,可过场也得走。老于又问:什么案子?
那人想了一下说:他们说我偷了一头牛,其实那头牛是自己跑到我家来的……
老于过去想扶他起来,那人死抱住双腿不肯动,说:我的腿坏了。
老于觉得有些不对,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人影,好像行动挺利索的,不像腿有毛病。他的警觉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假装腿有伤,就一定是想逃跑。必须戳穿他。
于笑言慢声说:你的脑子和耳朵没坏吧?刚才清点人数,你为啥不出声?想跑?
那人没想到老于会这么直截了当,愣了一下,反而把话说明了:报告政府,本人不过是因为一头牛,还是受了冤枉的,关在这儿一个多月,也没个结果。现在地震了,我挂牵家里的老婆孩子,想回去看看。
老于一听这话,心一下就软了。是啊,是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己不也是牵挂着老伴吗?于是蹲下身子说:你想回家,这我理解,可是你用这样的办法回去,是不合法的。这等于越狱,你知不知道?
那人可怜巴巴地说:知道。可要是老婆孩子都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劲儿?政府,跟你求个情,等我回家看了,你要怎么处理我都认账。
老于觉得这是乡下人见识少不懂事,就更温和地说:你想让我把你放了?那是笑话。看守所不是你家菜园子,可以随便出出进进。你还是跟我在这儿等着,救援队来了再说。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跟我来硬的,我手里有家伙。
黑暗里,老于觉得那人的身子紧了一下,知道是被他的话吓的,这说明枪杆子还是有威力的。他的心里轻松了一些,有枪,还有狗,还怕守不住一个偷牛的贼?
正在说着话,老于听见有个熟悉的喘息声,渐渐近了,是黑狼。老于心里一阵激动,冲着那个方向喊道:黑狼!喊声一落,只听见咕咚一声,黑狼哼都没哼就倒在地上了。老于急了,顾不上那个偷牛贼,跌跌撞撞扑过去,果然一下就触到了他珍爱的老狗。黑狼原本干枯稀疏的皮毛上,糊满了血和尘土结成的痂疤,老于摸上去,心里阵阵的痛。
黑狼!黑狼!老于一声声喊着,抱起它已经瘦成了窄窄一条的身子。
黑狼喘出了一口大气,用嘴在于笑言手心上蹭了蹭,有个东西被它牢牢叼着。老于摸了摸,是一把钥匙,他家房门的钥匙。就在地震发生前不到半小时,老伴带着黑狼从他这儿拿走了它,现在又被黑狼叼了回来。老于的心往下一沉,老伴出事了!黑狼这么久没在自己跟前,肯定是救她去了。人没救出来,狗也累坏了,它这是叫自己过去看呢!
黑狼的身子软不拉蹋的,老于知道这回老狗真的不行了。不在现场他也能像亲眼目睹一样,为了救老伴,黑狼竭尽全力,把最后一点老本都搭上了。
老于的眼泪哗地又下来了。他想不清楚跟这条狗的缘分怎么就这么深,临分手它还要惊天地泣鬼神来这么一下,让自己永远忘不了它。于笑言擤了一把鼻涕对它说:黑狼,你报的信我懂了,我现在正执行公务,等有人来接班就去看她。你太累了,放心睡吧。
黑狼的头在他怀里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呜叫,陡然沉重了。老于难舍难分地长嚎了一声:黑狼……抱着老狗泣不成声。
沉浸在悲伤中的于笑言,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那个偷牛贼的存在。
就在老于痛哭失声之际,偷牛贼开始偷偷向他靠过去。细虎看到了这个动静,用尖而细的声音向他发出了警告,可惜老于没有听见,细虎的叫声被他自己的哭声掩盖了。细虎着急地捌换着两条前腿,但并不敢离开原地,因为老于刚才给它的指令是静候待命,没有再次接到新的命令之前,它是不能随便动作的。细虎这段让老于给补了不少课,服从性大有长进,可谁能料到,恰恰是这个进步反而让它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偷牛贼从背后抓住老于的领子用力一勒,另一只手猛地夺走了他的枪。只顾伤心的老于猝不及防,瞬间被摔倒在地,在倒地的同时,老于叫了一声:细虎!扫斯!
细虎终于等到了命令,风一样朝这边扑过来,老于隐约看见偷牛贼朝他的狗举起了枪,马上补充道:细虎,注意安全!
然而为时已晚,一颗罪恶的子弹,几乎跟老于的呼喊同时抵达细虎的跟前,只听噗的一声,细虎猝然倒地,它被子弹击中的脑壳进出鲜血和脑浆,喷了在场的两个人满脸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