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石凉总算醒过神,坐直身子看过去,发现还有个被反剪双手、塞住嘴巴的家伙,正歪头看着自己,呵呵叫唤要求松绑的样子,回眼盯住龙强彪问道:你这是给我唱的哪出呀?
龙强彪一挺胸,立正答道:这个家伙杀人越狱,被老子……被我捉拿归了案,送给政府来审。看见老纪的眼光上下不离自己身上的警服,又补充说:为了沿途押送嫌犯方便,捡到身政府的衣服穿了一下。
听到话中有案,老纪立马恢复了往日的敏锐与犀利,追问道:你说他杀人,有证据吗?还有地点、时间、当事人、目击者。
龙强彪从腰后拔出手枪,递到纪石凉手上说:证据在这儿。地点在看守所,时间说不准,反正是你们全体撤离之后,他从废墟里钻出来,抢了这把枪,打死了那个带狗的老警察,还有一只狗。我本人就是目击者。不光这个,他还在市立学校害死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名字叫方圆。本人亲眼所见。
纪石凉这一路上一直为向老于隐瞒了于婶的死讯而内疚,也一直为老于一个人留守而替他悬着心。这会儿听到于笑言遇害的消息,老纪一时很难接受,爬起来冲到歪脖跟前,想踹他却抬不起腿来,只能恨声说:你杀了老于和细虎?还有,八岁的小姑娘碍着你什么了,你也要害?
歪脖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和仇恨,嘴中继续发出呵呵的叫声。老纪见状对沈白尘说:给他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看他说什么。
纪石凉接着说:一个杀人犯押着另一个杀人犯来自首,这事可太有传奇性了。等到地震结束,还得让记者好好采访才行。
彪哥不傻,一听这个话茬儿便知老万头的案子发了,也不回避,答道:政府消息灵通,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老子知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子敢押着他回来归案,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事。
沈白尘把袜子从歪脖嘴里掏出来。歪脖吐了吐嘴里的沙子,立刻伶牙俐齿地说:政府英明,政府英明。他在路上亲口跟我说,地震头天晚上,他亲手勒死了老万头。用的是从毛衣上拆下来的毛线。这样的手段,闻所未闻,编都编不出来呀……
彪哥冲歪脖挥了一下拳头,做了个揍人的姿势,说:狗娘养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没看见政府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报告?想立功,你得赶早,来晚了功就被别人抢去了。
纪石凉又吩咐道:小沈,对杀人嫌疑犯,咱们还得按规矩办,先弄条绳子绑了他再说。
沈白尘想了想,发愁找不到合适的绳子绑人。朱颜见状,一声不吭从担架上拿起条床单,撕出两条递过去。
龙强彪看见开口说:哟嗬,这位美女,跟政府配合很默契呀。可不是吗,死里逃生患难交情,老天爷给了向组织靠拢的好机会,谁不用谁是傻逼……
这等油腔滑调,纪石凉见多不怪,可在沈白尘看来,已经太过出格,因此反而是他动了脾气,厉声喝道:龙强彪,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嬉皮笑脸!
龙强彪并无惧怕,也不收敛,继续耍着贫嘴说:帅哥,哦哦,是帅哥政府,我生来就是一张烂嘴,看见美女非得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上火,手下留情给我绑松点……说着选择了背手姿势,任小沈在手腕绑上布条。
沈白尘这辈子还没绑过人,即便心里想使劲,手上的功夫也不到家,左一道右一道缠下来,布条还是松松垮垮。歪脖见状大呼:报告政府,这不公平,杀了人都是杀人犯,凭什么优待他,给他绑得这么松?
纪石凉在一旁看出小沈的破绽,想上去帮一把又力不从心,斜着眼睛看着歪脖说:都是杀人犯,性质还不一样呢。依我说,他杀的是坏人,你杀的是好人,是警察、警犬,还有无辜的小学生。我不优待他,还要优待你呀?你们俩的下场,我说了也不算。现在是非常时期,等到恢复正常,一切还得走法律程序。
沈白尘心知老纪是在帮自己藏拙,把自己从窘境中解脱出来,心里叹道,对付嫌犯,老纪的经验和智慧真是了得。
歪脖身子动一动,背后的手指头就钻心痛,于是豁出来叫道:是呀,要杀要剐还是走法律程序嘛!现在你听凭一个嫌犯吊捆我,手指头都快吊断了,肯定也不合法吧?
纪石凉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歪脖被绳带吊在后边的两个大拇指,因为长时间失血,已经变得黑紫,要是再不打开,的确有坏死的可能。用手抻一抻,带些欣赏的口气说:龙强彪,行啊,你系的这个扣只怕连我还得跟你学上一招儿呢。
彪哥听见表扬乐不可支,说:政府抬举,只要我龙某人这回不被杀头,有机会一定效力。
歪脖恨得眼睛冒火,大声叫道:纪雷子,快给我解开,不然我就是上了刑场,也得控告你伙同牢头狱霸虐待囚犯!
老纪掏出兜里的打火机,本来打着了火,准备把中间连结的部分烧断,听他这么一说,又呼地一口气把火苗给吹灭了,说:听你这口气,还想威胁我是怎么着。那我倒要看看,你上刑场的时候,你那俩作恶多端的手指头还长没长在手上!
正在说话间,只听得有一种嗡嗡的声音,从山梁那边传过来,纪石凉做了一个要众人噤声的手势,侧耳细听。但见一挂浑浊的瀑布,挟带著石块泥土树木蒿草,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从前方的山顶一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