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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页）

彭德怀叹了口气：&ldo;我不怪王专员这个人，我是痛恨那么一种好大喜功不实事求是的思想作风，这不是个别人，而是整整一批人。百团大战我就是好大喜功，结果使我党我军陷于被动，我多次向主席做过检讨。现在我们不应该再犯这种错误了。梨子绑在柳树上，这是骗谁呢？骗百姓？骗始作俑者？骗上级领导？可下来走走、看看，连个妹仔都骗不了。只能骗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主义者。

&ldo;达东，我下来转转，不能叫视察，算是考察吧。我是看那些报纸上登的、简报上写的有点玄乎，什么亩产几万斤，什么红薯大得一辆汽车拉不下一个，什么麦穗密实得上面可以站一个娃儿，什么上面长高粱，下面结苞谷，什么用狗肉汤浇地能高产。我就是要到这些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彭德怀走到哪给他宣扬到哪；是假的，我也要走到哪说到哪。

&ldo;达东啊，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是好事，是党中央的决定，咱们作为党员要坚决执行。问题是不能把好经让歪嘴和尚给念得跑了调调。我看现在是有点左了，冒进该反还是要反哩。

&ldo;我刚才以普通人身份找一些老乡谈了谈，他们有意见，主要是粮食不够吃。去年是丰收了，可都交了公粮，所剩不多，今年夏粮没丰收，可交粮还不能低于去年的数，老百姓就更没粮了。公共食堂办了几个月，现在开始喝面汤了。这个地区除入夏下了一场大雨就发了洪灾外，到现在还没下过雨，除了河边上少数的地，大都打不了几十斤粮，问题严重呀。我到别的省去也有类似的问题。达东同志，你要早点想办法，否则会出大事，民以食为天，农民没饭吃，别说大跃进、人民公社不干了，还会造咱们共产党的反！&rdo;

霍达东虽然点了点头，但此时他还不以为然，他觉得情况还不至于像彭德怀所说的那么严重。当然，他知道自己也必须更多地深入到公社一级的基层去，以免被王专员这样的人欺骗。

一九五九年的春节霍达东过得并不愉快。大年三十晚上，常雪倩告诉霍达东，她的前夫来了，她必须要带孩子们去见上他一面，但她保证，她绝不会与霍达东离婚，只要霍达东还要她。

霍达东冷冷地问：&ldo;咱们现在过的这样子跟离婚不是一个样？&rdo;

常雪倩摇摇头，认真地说：&ldo;不一样哩。除了咱们俩，没有人知道咱们之间的事。只要不离婚，咱们面子上都没啥难堪的。要是正式离婚，就会众说纷纭，影响大哩。&rdo;

&ldo;你既然从没爱过我，为啥不离婚？&rdo;霍达东终于问出这句憋了很久的话。

常雪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忧郁地回答：&ldo;老霍，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是这样说，我对不起你，我不能用离婚再伤害你一次了。老霍，只要你不提出，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离开你。&rdo;

霍达东更为疑惑：&ldo;那你对你前夫的那种知识分子的爱呢？&rdo;

&ldo;盛在心里就够了。老霍，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你也别问了。餐厅桌上我已经做好了八个菜，一个汤，你和红红、杜娟、勤务员一块吃吧。老霍，我、我得替孩子们着想，他们想见亲大哩。&rdo;常雪倩的嗓音有些哽噎，显然有无法言传的无奈和霍达东无法理解的痛苦沉重地压着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无奈和痛苦是什么，但她确实做到了向霍达东许的诺言，在他被削官为民、在他被押上批斗台、在他告别人世之际，她都没有离开过他。

常雪倩带着两个男娃出了家门之后，桂桂来把霍红红接去过年，她说：&ldo;别弄得红红总像个没娘的孩子，大过年的花炮也不买，鞭炮也不给放。&rdo;

其实红红一直管桂桂叫娘，而把常雪倩叫妈。这时她还不知道生下她的既不是常雪倩，也不是桂桂，而是另一个叫凤花的女子。见桂桂接她去过年，她二话不说就去穿棉外衣，她打心眼里愿意去桂桂那里。在桂桂那里，她可尽情地玩耍、嬉闹，而绝不会有人制止她。

桂桂要出门时，回头又对霍达东说：&ldo;弟哩，街上哪来那么多要饭的，大年三十都不回家，保险是家里吃不上年饭哩。看打扮都是庄户人家，你们当干部的也不想想办法。不是为人民服务吗？要饭的也是人民哩。&rdo;

霍达东愣了一下，皱了皱眉：&ldo;姐，你咋知道政府不管？这话别到处去说，让人听了说你专看阴暗面。&rdo;

桂桂没再说啥，拉着红红的手走出门去，把霍达东孤零零地扔在门厅里。

看着那么多菜没有人吃，霍达东没打电话，而是走到隔了他一排房子的李仲海家，死拉硬拽地将李仲海和李秋枫两口子给弄到自己家来，同吃年饭。两个人此时都绝不会想到，这是他们几十年生涯中最后一次共同过年三十，共同举杯迎新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本来十分亲密的男人之间有了一种隔膜和生疏感，尽管他们都有着想改变这种状态的心愿，但实际上却无法做到。他们相互间几乎都不再向对方说心里话，公事公办的口吻却越来越强烈。

在这个年三十的年饭桌上，两个人几杯客套的酒过后，就开始了工作上的交锋。

&ldo;仲海，今年咱们上报中央的粮食计划无论如何不能高于去年了。另外，去年的计划咱们也是明显完不成了，也该如实向中央汇报，让中央削减。&rdo;霍达东本来心中就因家庭问题不大痛快，因而神情有点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