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我的一段经历
蔡德昆
1962年10月,我有幸参加了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经受了战争的洗礼,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经历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惊险场面。战后,我又留在西藏整整8年。我一生中最为珍贵的青春年华是在高山峻岭上度过的。弹指一挥间,35年过去了,我已年届花甲。忆往事,不胜感慨。战争时期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历历在目。
●应召入藏
印度政府继承英帝国主义的衣钵,早就侵占了我国西藏和新疆大片领土。1962年,他们趁我国国民经济遇到暂时困难,在两个大国和国际反华势力支持下,更加猖狂推行侵略扩张政策,进一步侵人非法的&ldo;麦克马洪线&rdo;以北,设立据点,进行武装寻衅,挑动战火。为加强战备工作,急需一批精通外语的外事干部。除军队院校外,中央决定还要从全国几所重点大学抽调一批应届优秀毕业生支援西藏、新疆边防部队。同年7月,国防部、高教部联合下达指标和任务,要求上海复旦大学和外语学院抽调16名毕业生赴西藏(南京大学抽毕业生赴新疆)。学校党委立即进行紧急动员。那时我刚满24岁,从小学到大学,读了17年书没有出过学门。听了老师的号召,什么也没有考虑,也没同家人商量,就欣然应召。想到的是&ldo;国家兴亡,匹夫有责&rdo;、&ldo;好男儿志在四方&rdo;、&ldo;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rdo;。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我是中国人,国家受到侵略,应该挺身而出,因此我毫无犹豫。由于时间太紧,进藏前我未能回家乡扬州,向二老双亲告别。谁知从此未能见到我那位忠厚仁慈而又朴实的母亲,她老人家在我离家后的第二年便与世长辞,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8月,我们16个青年人人伍后在上海警备区体工队队长曲其明同志陪同下,乘火车由上海经兰州到西宁,稍事休整和适应性锻炼,即启程前往青藏高原。我们坐在解放牌大卡车车厢里各自的&ldo;背包上,翻越昆仑山、唐古拉山。开始时,有说有笑,精神很好。车过格尔木市,地势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少,大家感到头疼、心慌、想呕吐、吃不下饭,第一次品尝高山反应的滋味。到五道梁时,我和好几位同志实在支持不住,被送进兵站医务室吸氧、服药,如同生了一场大病。翻过唐拉古山才感觉好一些。经过11天行程,终于平安抵达西藏的首府拉萨。
●战场喊话
1962年10月20日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打响了。随着雀几发红色信号弹的升空,无数炮弹像倾盆大雨似的落在印军阵地上开了花。炮击刚结束,步兵就出动了。我随即跟着419部队冲过了克节朗河。当到达印军阵地时,印军的子弹在我头顶上飞,炮弹也不时落在附近爆炸,我同部队干战一起卧倒又前进。此时发现有些印军被我包围后,仍死守工事顽抗,我们决定发动政治攻势。我跑到山坡上,选择好一个隐蔽位置,放开嗓门,用英语和印地语喊道:&ldo;印军官兵们,你们被包围了!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宽待俘虏,缴枪不杀!&rdo;被打得走投无路的印军,听到喊话,一个个从龟缩的碉堡和工事里,举手走出来投降。记得在一次战斗中,我一人喊出四五十名印军投降。战前,我们曾下到连队,对干战进行突击训练,学几句简单的战场喊话。在战场上都发挥了很大作用。当然,也有少数顽固印军,将手榴弹扔向喊话的地方,所以也必须提高警惕。
●耐心审讯
开始我在步兵155团,过克节朗河不久,部队抓了俘虏以后,为查清印军情况,419部队侦察科将我调去,同一位侦察参谋执行审俘任务。他审问,我翻译。开始审问时,印俘一般都不肯讲,或应付或说不知道,甚至不讲真话。我们便反复交待政策,做思想工作,并在物质上给予照顾;对伤俘,更是给予真诚的关怀与治疗。这时,他们才慢慢讲出真话。为防止有假出错,我们还要反复与几个俘虏的谈话相核对。在俘虏中,官衔越高的知道的情况越多,但审问的难度也更大。有一次,俘获了第九廓尔喀联队第一营营长,是个大胡子,伤势较重。他是我们审讯的重点对象,但他紧闭双眼和嘴,什么也不说。我赶快请医务人员为他治伤,一方面当医生翻译,一方面当护理,在他身边守了三四个小时。待他伤痛减轻之后,我先同他闲聊。他很受感动,紧紧握住我的手,流下了眼泪,对我的照料表示感谢.把我当做救命恩人。于是,他毫无保留地向我介绍了印军的兵力部署,还躺在床上给我画了一张印军兵力部署图。通过几次审俘,我们掌握了许多非常重要的情报。包括印军各部的确切位置、长官姓名、炮兵阵地及二线纵深印军火力分布情况等等。由于绝大多数印军懂英语,我的英语充分发挥了作用。加之,正当年富力强,记忆力特别好,各种情况都牢牢留在脑海里。部队领导对此十分满意,称我是&ldo;活字典&rdo;。
●押送俘虏
战斗打响之后,我军在各地都俘获了不少印军官兵。如何将他们集中起来,送到俘虏收容所也并非简单的事。我曾多次参加押送任务。在高原行进,少不了爬高山上陡坡。氧气稀薄,加上一些俘虏有伤有病,连续走几天几夜确实困难。有一次,我参加押送俘虏,走了一半路程,全部俘虏都躺到地上不走了。有的说&ldo;走不动了&rdo;,有的说&ldo;肚饿了&rdo;,有的说&ldo;生病了&rdo;……。怎么办呢?押送人员非常着急,怕完不成任务,还担心会出事。当时,同我们一道的是419部队政治部主任魏克同志。他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老政工干部。我们商量后决定给俘虏&ldo;上课&rdo;,魏主任训话,我给他当翻译。他讲得很实在,没讲什么大道理,开门见山地向俘虏说明当时的情况:无粮、无药、无衣无被,也无交通工具,而且天寒地冻,躺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最后他向俘虏高声问道:&ldo;你们要死,还是要活?&rdo;(这句话我至今还印象深刻)俘虏异口同声地回答:&ldo;要活!&rdo;&ldo;既然要活,只有继续赶路了!&rdo;俘虏们便一个个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互相搀扶着前进,大约又走了10余小时才到达集中地。此刻,我身上带的干粮和水,早已送给俘虏吃光、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