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虽然对乔远慧说的内容早有所觉,但听着这么直白的嫌弃还是惊了一跳;随即想起自己激着乔远慧说出这话的目的,忙用“受伤”的眼神盯着李氏:“奶,是这样的吗?”
将手中黑乎乎的大碗往曼儿手中一塞:“我去问问祖爷……”转身就想往外跑。
李氏私底下怎么对待老幺一家是一回事,但要红果果的摊开在乔百胜的面前她还没那个胆量,匆忙中连忙伸手拽住了云英一只手臂,用力之大差点把云英的手臂给拉脱臼:
“云英、云英,不就是个破名字吗?都计较个什么劲儿!吃饭!不吃就给我滚出去扯猪草。”
李氏最后这句话可是实打实的对着乔远慧骂出来的,乔远慧小嘴一扁,那样子似乎很不服气,小李氏连忙在桌子底下捏住了她大腿嫩肉,大有她要是敢多说一句就下死力捏下去,让她顿时就噤了声,可怜兮兮的埋头吃起了窝头,喝起了粥。
“苕菜花……,好吧,云英。这名字叫着比苕菜花顺口些,哈?”甘氏咬了咬筷子,的确没了去抢曼儿手中大碗的冲动,听着曼儿喝粥的声音就知道罗氏给她们姐妹俩留的粥有多清,估计是舀了众人的粥之后又往锅里加了半瓢清水;这么想着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自认为讨好李氏的在一边打起了圆场:
“云英赶紧吃饭,你奶心疼着你们家呢,过几天你和曼儿可就能多个娘疼爱了。”
云英也不是非得去找乔百胜问事情不可,她只是想告诉这些女人们,她们如今也算是找到靠山的人了;虽然有狐假虎威之嫌,可这些人各有各的小心思,都害怕摊在阳光下,也只有利用这一点让生活不至于过得更糟。
庄户人家吃饭的速度都不慢,云英回到曼儿身边陪她坐着。不一会儿桌上的李氏、小李氏一家人都一个接一个放下了碗筷,李氏沉着脸敲着桌子对罗氏警告道:“榔头家的,别想着偷懒让苕花给你洗碗,要这碗筷再有少的,你和远芬也共用一个碗好了。”
罗氏的动作顿了顿,说来她还真的打算叫云英收拾厨房的,可前两天她让苕花洗了两次碗就打碎了两个碗,虽然最后被打被骂的都是苕花,但她还是被李氏给记恨上了。
这时候,乔远芬才用筲箕端着堂屋里收回来的碗筷进了厨房,脸上还留着两道被拐杖打出来红肿印子,叫罗氏好一阵心疼,巴不得李氏和小李氏一家子快点出去,忙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媳妇知道了。”
李氏点了点头,脸上依然不见丝毫笑意,“也别让远芬洗碗把手给磨粗了;让她吃了饭赶紧来上房,昨天教她绣的那朵花还没绣完呢。”
整个乔家就只有李氏因为幼年家境原因好好的学过绣活,其余女人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只会简单的缝补,为着疼爱的孙女能嫁个好人家,李氏便一直教乔远芳、乔远慧绣活。罗氏向来算得精,当然死皮赖脸的求着捎带了乔远芬。可惜不知道是乔远芬没什么天赋还是什么原因,乔远芳和乔远慧都能够帮布庄绣些帕子荷包之类的挣些体己钱了她还停留在绣朵桃花都要拆几遍的境界中。
送走了外人,罗氏一屁股坐在了乔远芬的身边,伸手在怀里掏摸了两下,竟然掏出个鸡蛋来,剥了壳放进乔远芬的粥里,疼爱的摸了摸乔远芬有些粗糙的手背:“你奶不知道怎的竟然想起嘱咐我养着点你的手,幸好你娘我上心,不然等她现在才想起来,我女儿的手该粗得没法子见人了。”
乔远芬见着鸡蛋也没露出远根和曼儿那样**的表情,好像这件事情再平常不过,几口解决了鸡蛋,肚子里填了个半饱,将桌上那块小小的窝窝头推到了一边:“娘,我吃不下了。”
据云英估计,乔远芬说不定在陪着罗氏做饭之际就吃过什么填肚子了,否则一碗清粥和一个鸡蛋怎么填得了肚子?想到这儿,云英挺没骨气的摸摸自个儿瘪瘪的小肚皮,方才为了不让甘氏开口抢她们姐妹的清粥没给曼儿擦鼻涕就让她开吃,那时候想的全给曼儿吃个饱就算了,可现下才发现苦的还有自个儿。
“苕菜花,你刚才竟然敢问我能卖多少钱?”吃饱喝足的乔远芬摸着微肿的脸颊,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远芬,算了;刚才要不是她问这话娘还想不起怎么应付你那成天糊里糊涂的祖爷呢。”总算罗氏还有点良心,拉着乔远芬起身道:“你赶紧的去上房,别一会儿她们又背着你教好东西。”
顺手把手里头的窝头丢给了云英,“拿去。”
云英见灶房里就剩下罗氏和自己姐妹俩,和曼儿一人一半分了窝头囫囵吞下,很自觉的到桌子边上收拾起上面的碗筷来。
“一个一个捡,动作仔细点,要是敢再打碎碗我非得打得你刚吞下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不可。”罗氏并未阻止她的动作,站到灶台背后拿了瓢往锅里舀水,“茶花,给灶里添两根柴火。”敲着大铁锅边缘,大罗氏对灶下坐着的曼儿喝道。
曼儿今早一个人将往常三姐弟的清粥喝了个精光,拍着鼓鼓的小肚皮感觉从来就没这么饱过,闻言默默的放下了碗,往灶里添了两根今早刚刚捡回来的干树枝。
罗氏许是被刚才云英一句话解了围,也不去细想九岁的云英怎么那么巧就能截住乔百胜的话头,顾自教训了起来:
“别说我对你不好,这家里你们和谁亲?谁才是和你们亲?你爹那没用的东西能靠得住吗?软蛋一个。”罗氏喋喋不休抱怨习惯了,想着即将进门的新三弟妹,又想着娘家爹娘的担心,洗碗的动作添了几分粗鲁。
“你道你奶怎么不喜欢你爹、不喜欢你们家?”
云英默默做着手边上的杂事,没兴趣也没那个爱好去接话茬,却是竖着耳朵一字一句的把罗氏讲的古听进了心里。
原来,李氏妯娌三个数过她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嫂子和弟妹可都不如她,在生了老三乔二妮后没多久又有了身孕,就是乔木头。
这本来还算是件叫人羡慕的大喜事,谁知道在怀着乔木头八个月时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当时月份不到,乔木头又是个立生儿,足足难产了一日一夜才呱呱坠地。
立生儿可不是吉利兆头,加之李氏生了乔木头后大出血差点丢了一条命,乔成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才拉回了李氏的命,但她因此再不能生育。
这还只是开始,她就怕这“立生儿”克到了她或是乔成银提心吊胆过完了月子,谁料她和乔成银没事,满月后她兄弟来给她搬月子回娘家那日,她娘家爹竟然发了急病过世了。
李氏娘家原本都还有她爹和镇上李家有些关系,这一死,李氏娘家便彻底的败落下去。
这些变故都被她归结到了乔木头这个克亲的立生儿身上。她恨透了乔木头,不但小时候对他不闻不问,就连他长大了在乔百胜干预下娶妻生女那也是漠不关心。
也是云英娘小罗氏命苦,进门来肚子倒是两年一个两年一个生个不停,但全是女孩;这在以生儿子为荣的乔家哪还有什么活路?乔木头在李氏长年累月的嫌恶憎恨下也越发的脓包,所以才任由亲生女儿一个个被卖的结果。
“你爹今日回来怕就定下了亲事。谁知道那二十八岁还没嫁过人的顾八娘是个什么模样?就你爹那药罐子模样,说不定后年就该轮到卖了你换钱了。那样的爹你可别一门心思的和他亲,以后顾八娘要是和你爹说要拿回屋子或是分家的什么话你就悄悄给我说。知道吗?”
罗氏说了那么多,其实也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无非是想在新人进门之前将云英拢到她这边,能够给她做个小耳报神。云英心知肚明,但还是表示受教的点了点头,维持了苕花一贯给人的呆板表情:“二伯娘,我和你亲。”
曼儿也煞有介事的在一边点头:“和我也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