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沙发上拿起背包,边告诉自己:管他伤不伤心、管他难不难过,反正,她马上要离开了!
走到绿屋的铁门边,用甩头,她又折回客厅放下背包,考虑着至少该向阿腾道别一声。突然放软的思绪令她不由自主的轻敲阿腾的房门,在得不到回应时,她推开并没有关紧的门。
阿腾没有在里面。她倚着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心想阿腾一定进了潄洗间,她这才放胆走入他的房内。
这是滞留绿屋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采访他的房间,令她讶异的是,即使他是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房间还是保持得十分整洁。
他房里的色调是类似菩提子般的粉绿色,搭配深绿的窗棂与一些小爬藤植物,表现出清淡的田园情调。
整个房里唯一较醒目的是那张床,橘与玄黑色调,突然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这提醒她下该擅闯他的房间,尤其等阿腾出浴,那一定又免不了一阵尴尬。正想退出房外,浴室里却响起了一阵庞大的碰撞声,接着是一阵竭力压抑的饮泣。
何旖旎以为是阿腾跌倒或受伤了,她急忙敲着浴室的门,没想到门却应声而开,她也在莽之中冲进了浴室。
阿腾从来没有关门的习惯。眼前的这一幕,让何旖旎旁徨在进与退之间。
不用说,阿腾正浑身赤裸的沐浴在莲蓬头下,湍急的水花打湿他的长发、他的背……
正因为阿腾背对着她,何旖旎原该来得及在阿腾发现她之前退出浴室的,可是室内亮澄澄灯光映射出来的景像,令她动弹不得。
阿腾将头抵靠在磁砖上,他一耸一耸的肩膀,告诉她他正以他的方式独自的在哀悼他的父亲,甚至他所失去的一切!
但阻碍何旖旎离开的理主并不只因为阿腾不能自己的哭泣,还有他背上那一道道的疤痕,它们破坏了他背部的光洁完美。
「阿腾!」一阵突来的心痛,令她突兀的出声唤他。
他从磁砖上微微侧头,因为惊讶同旖旎走进浴室里,他的肩膀僵硬的弓起。
「阿腾!」不顾可能溅湿她衣裳的水花,她徐徐的走近他,伸手去抚摸那些看来极为可怖的伤痕。
她才触着他,他便豁的转身。
「不要!」他怒吼!
她僵住了!他一直压抑的悲伤和愤怒终于爆发。
但何旖旎是何等的倔强,她或许会屈服于阿腾的软言软语,却从不顺从他的警告。「不要拒绝我,阿腾!」
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弄懂她究竟要求他不要拒绝什么?口头的安慰吗?或者、不仅于此?
她愣了一下,在还来不及深思熟虑之前、不顾一切的走向他,关掉水花四溅的莲蓬头,从背后拥抱他。
「阿腾,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饶过你自己吧!」她激动的喊,早分不清楚自己脸上的是泪或是水了。
他甩甩头,发出毫无欢乐的悲惨笑声。「我是人,不是神,他们却一个要求我记得她生的方式,忘记她死的样子;一个要求我记得他死的样子,忘记他生的方式。说真的,我真希望我能全部都忘掉,可糟糕的是,不论他们是生是死,全都在我脑海里生了根。」
泪水自他眼中逸出,点滴掉落何旖旎圈在他腰际的手背上。或许他仍然有点无法相信父母逝去的事实,也因此他的悲伤之口夹着许多苦涩。他的嘴里仍留有一生未说出的话的余灰,如今父亲猝逝,他除了吞下,竟别无选择。
她应该是最贴近,也是唯一能领略他痛苦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