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住在废弃的崖壁下的洞窟中(想是当年开凿石窟时工匠的住所),合盖着一条毡毯像家人般睡眠,我体验到了人间的爱!
我们与马家军这场拚杀,双方伤亡不下三万人!历数河西自古以来的战争,又好像人间充满着恨。……利害相同就爱就善;利害相悖,就恶就憎。是这样吗?国共既可以合作也可以分裂,不正是由于利害同异吗?我在诺尔布藏木的鼾声中胡思乱想了好久。
在天不太亮的时候,我和诺尔布藏木还有张干事悄悄起来。他背上马枪,我帮他拉马,走出峡口。我对哨兵作了说明,却不见了张干事。这种失礼的行为使我很恼火,但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表示出来。
在峡谷口上,我让他上马,他拒绝了,我们又紧紧拥抱,挥泪而别。我伫立谷口,望他牵马而行。
我看到在前面的杨柳林中,走出三个人来。
这是张干事跟那两个雪崩被救的战士。我向前奔了两步又停下了,立即感到身为领导的悲哀。
我虽是一个小小的科长,有我在场,他们都退居幕旁,一切思想感情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就像一株被大树荫护下的小树,它无法独曝阳光,向蔚蓝的天空伸展它的硬挺的枝条和翠绿欲滴的嫩叶……
我只能站在五十米之外,观望他们的告别。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语言,宣泄自己的感情。
大约过了五分钟,诺尔布藏木拉马走了,不断回头,直到转过二百米外的山脚,他始终没有上马。
在他消失之后,我心上袭来一阵怅然的失落之感。相处九天的诺尔布藏木走了,相见之得之有,别后之失之无,是不是郭元亨说的那种&ldo;虚无&rdo;?是我影响了他?是他影响了我?还是互相渗透了点什么?我又想起了旺迪登巴。
一切的友谊、苦难全成了历史,全被时间的浊流湮没了,永不回头。在明天的行程中,更有新遇,今天所失将为明天所得代替,或者反过来说,昨天所得已为今天所失代替!
我不想等他们三人回转,独自回到营地。
起床哨声响了。
部队吃过早饭,向安西方向进发。
临行前,如数收到郭元亨的全部馈赠,他坚决拒收酬金。
工委首长说:
红军正在难处,费用的确十分拮据,今日暂欠,来日定还。当即写下收据,请他收藏,后报有期。
郭元亨把字据收起。对工委首长年轻干练和平易可亲的丰采甚表崇敬,他说存起收条并非望报,只是留作纪念。又说了很多祝福大军一路平安的话。
和郭元亨告别,没有与诺尔布藏木那样的感情色彩,他是方外之人,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清净,一切处之泰然,不容易冲动起来。
但他随总部走到卡房子山,看着大军从山下开过。
在分别时,他向我拱手。不说&ldo;阿弥陀佛&rdo;,而是说&ldo;后会有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