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会意道:“你饿了?”何辉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小男孩脸皮还挺薄。楚白感叹了一句,起身:“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休息室后面有一排橱柜,里面什么都有,囤的泡面,整箱的矿泉水,杨朔同志友情赞助的零食礼包,被领导没收的飞行棋盘,以及五花八门的各类书籍。楚白走回去,把面包和牛奶递给何辉:“吃吧。”何辉摇了摇头:“妈妈说,在外面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不是陌生人。”楚白朝他笑笑,“我是警察叔叔,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警察叔叔是好人,要听警察叔叔的话么?”“……有。”楚白松了口气,刚想说这孩子家庭教育做的可真不错,何辉突然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地开口道:“妈妈告诉我说遇到困难就去找警察叔叔,可是我找了很多次,但警察叔叔从来没有帮过我们……”楚白眼神一凛。他靠近了一点,安抚地拍了拍何辉的背:“你妈妈说的是对的,告诉我,你们遇到过什么?我会帮你的。”何辉抿着嘴,用力摇头道:“我说过好多次,可是爸爸还是在打妈妈……哥哥不在家,妈妈在哭,她被打的好痛好痛……”“你亲眼看见的吗?”何辉一抽一抽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好多次,爸爸把妈妈关在房间里,把她推倒在客厅的地上,妈妈在哭……我躲回房间里,外面一直传来妈妈的哭声……”“你放开她!你放开她!”“……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呼救声、咆哮声、哭声与脚步声纠缠在一起,楚白痛苦地摁住太阳穴。无数喧嚣吵闹的声音呼啸着蜂拥而至,在一瞬间涌入了他的大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那是他的记忆。二十年前的画面与小男孩的哭诉在此时此刻交叠重合在一起,当时的愤怒不甘与无能为力竟跨越了重重岁月与山河,多年后依旧鲜明深刻如昨日。为什么……为什么不带他们走……为什么要让他亲眼目睹这些,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住这个早已支离破碎的家,为什么总要做一些除了感动自己之外毫无意义的事?你看过他的眼睛吗……你在乎过他的真实想法吗?“别怕。”楚白顿了一下,缓缓伸手抱住了何辉,低声道,“……他以后再也不能伤害你们了。”“你怎么下来了?”杨朔看着楚白,愣了愣,“……发生什么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没什么。”楚白走到他身边,戴上蓝牙耳机,“进行到哪一步了?”“李霞还是死不承认何勇曾经家暴过他。”杨朔叹了口气,“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明明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何勇没有家暴过她,也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啊。”楚白“嗯”了一声:“跟邢司南说一声,我要进去。”“你?”杨朔又愣住了,“审讯进行到一半,你现在进去干什么?不是,楚小白,你怎么了?我感觉你现在整个人都怪怪的。”楚白没理他,盯着单面可视窗另一侧的女人。她的头发披散着,挡住了大张脸,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她坐在椅子上,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看起来简直就跟——“让他进来。”邢司南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楚白出了口气,冲杨朔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了。邢司南听见门开的声音,回过头:“怎么了?”楚白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李霞对面。他一手撑着桌子,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她:“他都看见了。”李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什、什么?”“何辉。”楚白冷冷道,“他亲眼看见了何勇打你。”“……”李霞咽了咽口水,“他才六岁,他能懂什么?”她急急地转向邢司南,“警官,我已经说过了,那是小孩子说着玩的,您别——”“够了!”楚白打断她,“我不在乎何勇到底有没有打你,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到,为什么不带他走,为什么要让他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你为什么不带他离开?”“你知道他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活在怎样的煎熬与水深火热之中么?”楚白手背青筋暴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霞:“你自以为是为了他好,是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是你问过他的感受吗,你尊重过他的意见吗,你看过他的……眼睛吗?”李霞惊愕地瞪大眼睛,从她的瞳孔里,楚白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是他,又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