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知行冷眼旁观,心里倒没有多少意外,初来夏州,你不给这些人下马威,这些人铁定会给你一个下马威,这是双方在权力与话语权上的一种角力,如果是普通官员上任,少不得要用一些手段,温水煮青蛙,才能建立起真正的权威。
所谓权力来自于下属就是这个道理。
而想要进一步大刀阔斧地改革,重新分配利益,单凭这个还不成,想要那些士绅割肉,必定会遭遇最为强烈的反抗,这时候就得有暴力机构支持,也就是兵力,否则地方官员盘根错节,政令无法通行,再好的经也要被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可偏偏姚清是修士,更是“显圣”之境的修士,神念无所不达,法力无所不至,一人成军,可以全知全能,可以镇压一切,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上的存在,这些人又哪里有反抗的可能?
詹知行一向讨厌官僚,也知道这个世上因为修士的存在,官僚已经成了最没用的东西,他才把一些心思都放在解析超凡力量上,此时自然没有什么意外,只会觉得姚清做得对、做得果断。
只是有一点,夏州当今的情形其实并不乐观,姚清所提出来的三条措施能给予人信心,亦能重新凝聚民心,但都是将来之事,并不能解决眼下困境。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眼看就要入冬,夏州怕是会产生惨绝人寰的景象,更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再想要重新收拾民生,就没那么简单了。
詹知行知道有义军有王府积蓄,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强制性收购那些士绅的粮食,但依然不够,此事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另一边,姚清则环视了一圈,出声道:“可有人有意见?”
众官员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既如此,且记住本世子今日所言,也记住尔等选择,他日你们必将庆幸你们今日没有离去。”姚清意有所指道,画了一张大饼。
众官员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大家都是人精,有些话自然能听得出来,而且荣王外封夏王,对虞朝来讲,本就是一件很奇葩的事,夏州天高地远,将来或许真有某种大变呢?那岂不就是天大的功劳?
“去赴任吧,夏州需要你们,望你们也不负夏州,一切的一切,本世子都会看在眼里。”姚清最后道。
众官员俯身称是,刘希平深深看了一眼姚清,安排人负责官员重新上任事宜,他则带着西行众人进城。
城内早已焕然一新,不似上次那般臭气熏天,只是还带着无限萧条。
姚清之前并没有同意城内的士绅出城迎接,眼下三条施政方案一出,怕是城内士绅都要离心离德,毕竟都是家有良田万顷的存在,岂不会恨他入骨。
姚清也不在意,还特地嘱咐若是有人愿意离开任其离去即可,不必专门在意这些。
王府从帝都搬到夏州,说实话,在姚清的计划中,统治基础已经改变,不是那些士绅,而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百姓,士绅去向,他自不会在意。
荣王跟在后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虽有很多不解,但既然已经决定把一切交给长子,他肯定不会跳出来反对,只是打算有时间父子俩再坐到一起好好交流一番。
毕竟修士大面积介入世俗,他所知道的一切经验和惯例都将失效,这是当年大衍神宗都未曾做到的,当年大衍神宗看似与虞朝混为一体,实则依然超脱世外,距离普通人很远。
如果身为“显圣”修士的长子都无法带领王府度过危机,那么其他人肯定也是枉然。
关于这一点,荣王想得很明白。
等一切暂时安排妥当后,姚清一边着人带着父母去休息,一边唤过姚禹,来到州牧府大厅,与众人进行第一次商议,也是对夏州今后发展的第一次谋划。
“世子,无粮不稳,即便义军带来的粮食能够坚持几个月,但并不能持续到明年春收,粮食问题如何解决?”詹知行首先抛出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又看了一眼姚清旁边的姚禹,若有所思。
“此事我另有计较,安排妥当后我便往西州跟雷州走一趟。”姚清道,这是关键,必须给众人信心。
去年雷州大战,他焚毁了无数寺庙,但并没有无脑子去破坏,而是把寺庙中的钱粮专门留下,后续滢滢留在那里,也有一部分给钱粮公平分给百姓的意思。
此时经过一年平稳发展,雷州应该能够缓过气来,也有一定余粮。
再加上西州,总归会有法子去筹借粮食。
詹知行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姚清看了看自己周围这十来个人,应该都属于核心中的核心,将来一切都要靠他们往下推行,便道:“夏州之政,关键还是在于民心,不能重拾民心,一切皆休,所以从现在到明年开春,我们所有的动作都要围绕这一中心进行。”
“世子所言有理!”刘希平忍不住道,他方才还怕世子急功近利,反让夏州进一步糜烂,如果最终一发不可收拾,那么他们这些人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我大体安排一下,政事上以刘希平刘大人为主,陈立为副,军事上以宋知凡为主,萧义为副。”姚清边思索边道。
被他点到的人都起身称是。
宋知凡是义军此次统领,又是宋家后人,深受宋应奇影响,自然明白姚清身份,没有任何二话。
“至于道院,我欲在城外另起炉灶,建立真正的传道授业之地,此事由大司空詹知行负责。”姚清又道。
“时下窘困,会不会太过靡费?”詹知行出声道。
“正是因为窘困,才要以工代赈。”姚清叹了口气,看向刘希平,“刘大人我要你尽快把分地进行下去,把王府的赋税政策宣传到每一位百姓,分地的同时尽量组织人手补种秋种。”
刘希平面色凝重,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并不好办,不是说阻力大,阻力早就被姚清给镇住,而是这件事本就很繁琐,涉及到每个人,还要保障大体上的公平,得费很大的心血和功夫去一一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