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宁到时,是赵西音下楼接的人,把人领上来后,或者说是这父子俩见上面后,气氛就剑拔弩张起来。周伯宁常年酗酒,眼睛血红血红的,老了,眼角的褶子尤其多。但周伯宁身材高大,乍一看还是很能震人。
其实他与赵文春年龄相当,但生活习惯的差异,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赵文春温良恭俭,气质儒雅。周伯宁更显阴郁一些。
周伯宁不换鞋,踩得红木地板泥渍斑斑,周启深在厨房,冷言相看,视线低至他的脚,眉间的不悦越来越多。赵西音不动声色地拦在两人之间,笑得乖乖巧巧,&ldo;吃点儿水果吧,今天这梨好新鲜,是周哥儿特意赶早买的。&rdo;
周伯宁始终未说话,赵西音刚想着,这茬就这么过去时。他忽然快步走过去,横眉瞪眼,指着周启深骂:&ldo;你刚才什么眼神看我!我是你老子!脏了你的地儿还是怎么的!&rdo;
赵西音下意识的伸手拦人,但力气敌不过,周伯宁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推了一把赵西音。赵西音脚步踉跄几下,稳住了。
周启深眼神冷下来,极力克制着,&ldo;你爱怎样就怎样,你把这房子拆了都行,但你别给我搁这儿发疯,能不能看清人,能不能别推她。&rdo;
&ldo;我没事,真没事儿。&rdo;赵西音把周启深往厨房里推,急急低声:&ldo;你进去,别说话了。&rdo;
周启深听她的话,阴着脸,息事宁人。
周伯宁却分外敏感,&ldo;你拿什么眼神看我?啊?我打你电话你不接,要来北京治病你不让,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你别想甩开我,嫌老子丢人,丢人也是你周启深的老子!&rdo;
周启深置若罔闻,低着头,肩胛骨与脖颈线条稍有起伏,一刀一刀的,切着手中的姜块。
&ldo;我听人说了,你是不是四处找你那妈?呵,这个贱货有什么好找的?嫌贫爱富,受不得穷苦。我看她死了最好。她要真惦记你这个儿子,当初怎么不带你一起走啊?&rdo;周伯宁言语歹毒,&ldo;就是个下贱胚子,臭婊|子。&rdo;
赵西音听得心都凉了,她知道,周启深一直没放弃找生母,这算是他多年的执愿。没有什么比抹杀一个人的努力更心寒的了。
赵西音听不下去,下意识地为周启深说话:&ldo;妈妈再不堪,那也是他的妈妈。就像您,您总觉得周哥儿不管你,但说句公道话,他这些年,对您有过亏待吗?&rdo;
周伯宁怒得一手抡过去,&ldo;爷们儿说话,有你什么事!&rdo;
力气大,是真大,赵西音没站稳,磕着门沿往后倒。周启深眼明手快,往前一站,用胸膛将人抵住。等她站稳了,也不说话,慢慢把人拨到一边。
周启深的一切情绪都被稀释,他转过身,回过头,又拿起了案板上的刀。
等赵西音意识到的时候,晚了。
周启深握着刀柄,目光凶戾,竟是照着周伯宁砍去的!
眼神冰冰冷冷,起的是明明白白的杀心。
手起刀落之前,赵西音一声尖叫,&ldo;周哥!!&rdo;然后不顾一切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死死把人往后拖,她声嘶力竭地劝喊:&ldo;他是你爸爸,不值得的!不值得的!&rdo;
周伯宁吓软了腿,&ldo;兔崽子,你个兔崽子,你要杀我,你个天打雷劈的畜生。&rdo;
赵西音大吼:&ldo;走啊!你走啊!&rdo;
周伯宁宛若呆滞,边退边骂,直到响起关门声。
赵西音抱着周启深始终没撒手,十指紧扣,脸贴着男人的背,&ldo;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rdo;
周启深的肌肉一分一分松懈,骁勇褪去,只剩脆弱。他顺着往下滑,跟失了全部力气一般,最后蹲在地上,世界之大,身后女人柔软的怀抱成为最后的栖息之所。
赵西音温言软语,一遍遍地低吟重复:&ldo;乖,周启深你乖。&rdo;
周启深的侧脸贴在她胸口,听到女孩儿的心跳沉稳有力。他在心跳声里缓缓闭上眼,慢慢深呼吸,渐渐与她心跳统一。
周启深眼底干得没有一丝水纹,他觉得自己被掏空了,灵魂如肉泥,早已丧失重塑的能力。他嗓子干哑,一开口全是心碎的声音,他喊:&ldo;小西。&rdo;
赵西音低下头,柔软的唇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他的头发:&ldo;我在。&rdo;
周启深稳了几分钟,情绪恢复了些。他一身疲惫,拿着手机走进卧室。听声音,应该是在交待事情。赵西音坐在客厅,没去打扰。
红木桌下方的抽屉拉开一手宽的缝,赵西音目光滑过,半秒后,又滑了回去。她犹豫了下,还是弯下腰,稍稍把抽屉拉开些。
里面躺着一个小纸袋,分装药物用的,纸袋上印着一小行字‐‐
心理咨询室。
林依,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第25章甲之炼狱,乙之天堂(2)
赵西音脑子里天人交战,数度控制不住,想要伸手拿起看个究竟。最后狠狠掐了把自己,才断了这念想。
周启深在卧室,电话是打给秘书的。周伯宁对这小区不熟,估计下了楼也不知道往哪儿走。周启深交待了几句,倒没忘记善后。
他出来,往沙发上重重一坐,仰着头,靠着座背,姿势不够笔挺,跟软泥似的陷进去。周启深盯着天花板,眼睫一眨不眨,俊朗之余,竟多了几分草木萧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