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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给她的太多,付出也太多,这份情,那么浓厚,却不沉重,那么稠密,却不压抑。老师是老师,但她对老师,更像是孩子对着母亲,敬畏下藏着孺慕,亲近里躲着仰望……想要比较却不敢亵渎,想要超越却又不愿冒犯。童年时一直追逐的身影,此刻已经离得这样的近。
老师你可知道,我离你只是一步之遥。
若是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胜过你,越过你。
只是,如果那样话,以后的路,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你一样,牵着我的手,引着我的路,指着前方告诉我,这就是正确的方向。
老师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向她伸开手,笑得那么开心,眼里闪动着水光。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即将要做那些事情,让她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这样的老师。
踉跄一步,望着老师。话在心里,沉沉的,压得双腿一曲,重重跪倒在老师的面前。
头,深深地低下去。
李凤亭看到这样的敏之,怔了一怔,伸出的手停了一停,看着那个只敢用头顶心面对她的孩子。
她明悟了。
这孩子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这心思未免太大了些,太难为了些。那是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那是从来没有人动过的心思,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路该怎样走,怎样做。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你真的决定了吗?
孩子顽固的跪在她的面前。虽是跪着,她的身体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无人能掠其锋。
这就是,你的坚持吗?
从敏之主动递交两国和约的时候,李凤亭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这心思并不难猜。敏之生于齐,长于燕,自然既不愿意负了生国,更不肯欺了养国,而敏之的父母又各负两国皇室的嫡系血脉,若要做到两者兼顾,唯一的办法就是两国一统。
而自己,一向都是将她作为燕国最佳的继任者,封亲王,赐号嫡,无一不是未她日后上位铺路。在大燕,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因素能够阻止她。
除了自己。
当然,这是站在敏之不使用无坚的基础上。如果她意已决,齐军加上无坚,大燕又拿什么抵挡?
李凤亭可以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现在把她留在燕国,永远都不要放走。
可是困在这里,自己又能对她做什么?把大燕交给她,未来怎么做,还不是她做决定。除非自己打算把她一直困起来,然后另外培养继承人。
这只小兽是自己养大,好不容养成了兽王,最后难道要由自己亲手断了她的爪牙?
这是一场博弈。
如果李凤亭坚持反对,司徒端敏能够利用无坚和齐军直接暴力统一两国。只是,司徒端敏能够为了自己的心愿而罔顾老师的感受吗?
如果司徒端敏不放弃并国,李凤亭可以直接把司徒端敏软禁,却不让接触任何实权,更保险一点的话,还可以干脆杀了她。只是,李凤亭会舍得吗?
为了国家的利益,两个帝王级的人物之间,再深厚浓烈的情义,都可以舍却。
然而,一个赌敏之不愿破燕,一个赌老师不会杀了她。
司徒端敏不忍伤李凤亭,李凤亭不忍伤司徒端敏。
殿下的孩子跪得笔直,被跪的人微微弯腰,将孩子拥在了怀里,嘴角荡起浅浅的笑。
&ldo;起来吧。&rdo;
老师答应了。
眼泪突然迸了出来,她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近在咫尺的明黄色袍子上那只九尾凤的翎羽都看不清了。
她一把抱紧老师的腰,头埋进老师的怀里,放肆地哭起来。
才不管那袍子上的刺绣和珍珠多么难得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