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小祖宗,急死我了,你就问吧。”楼上传来了跺脚的声音。
“好,达峰棉纱厂的工时长达十五个小时,他们怎么弄得?”清澄沉吟了一下问道。
“……工头会调整工厂的时钟,上工前调快1小时,下工前调慢2小时。”女人沉默了好久还是回答了。
“他们厂里有多少童工?”
“超过六成。”
“童工里有多少包身工?”
“四成。”
“还有没有王法了?”何清澄咆哮的吼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原来她在调查童工的事情啊。
“澄澄,用童工、买包身工都是各个工厂不成文的规矩,你即便曝光他们也没用,法不责众啊。”女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好个法不责众,可笑,许多腐朽的规矩的就是拿来打破的,何清澄也有同样的想法:“规矩就是拿来打破的,即便改变不了童工的事实,我也要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权益。”
“你听我的,千万别管这个事,那些孩子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年头大人都找不到工作,这个孩子可能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工厂要是倒闭了,没有这份工作他们全家都会饿死的。”
“你真以为那些小包身工是父母心甘情愿送来的吗,都是带工老板去乡下一家家骗来的。那些父母大多不识字,以为在上海做工有多么美好,他们也不懂签了包身契意味着什么。”
“……生死有命,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别像我,半路破产,家道中落。”不一会儿,高峻霄闻到楼道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薇薇,你已经熬出来了。别抽了,肺炎还没好透呢。”何清澄似乎掐灭了那人的烟,高峻霄觉得烟味淡了不少。
“真的别管了,你就写写散文啊,诗歌啊,或者你最近写的侦探小说也很精彩。千万不要参与社会新闻,你要珍惜现在安逸的生活。”女人还在劝。
“好。”何清澄答得轻易,反而让高峻霄觉得她不是这么想。
楼上的门被呼啦一声推开,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吴大班,玉兰小姐又被刘老爷缠住了,非要她陪酒,您快下来处理一下。”
“那我下去了,你好好想想。”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楼道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何清澄没有离开,也许跟他一样都只想静静,他也不便打扰,自己一个失意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另一个失意的人呢。
可是上方传来压抑的抽啼声,仿若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向他的神经,高峻霄强忍着头痛,冲上楼只看到何清澄流着泪倚在墙上,金色的舞服都蒙上一层灰暗,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直接递上手绢。
见到他的到来似乎把何清澄吓到了,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那目光里有惊讶、疑惑、尴尬还有一丝欣喜……也许是他喝多后的错觉吧。
高峻霄别扭的转过脸不去看何清澄,只是再一次把手绢凑到她面前,他暂时找不到什么开场白来解释这场偶遇。耳边传来不客气的擤鼻涕声。
这举动把高峻霄气笑了,又“糟蹋”了他一条手绢,他以后得多买几条备在身上,免得再遇到她。
“对不起,我回去洗干净还你。”何清澄打着哭隔,哑着嗓子说道。
“好。”高峻霄随口答应着,根本没指望她能还。
屋外的台风呼呼作响,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树枝敲打玻璃窗的噼啪声。
“你饿不饿?”何清澄突然开口问道。
她没问他怎么来的,也没问他来干什么,只是极为普通的问了句家常话,高峻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脑中已经定稿的谎言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慌乱中反问:“你饿吗?”
“不饿,我吃好晚饭来的。但是我渴了。”何清澄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语气好像在撒娇。
被她这么望着,高峻霄的眼神都不知道搁哪:“哦,那你去倒水吧,不用管我。”
“我腿麻了,起不来。”何清澄有些哀怨的敲了敲自己的腿。
早说啊,高峻霄立刻伸手把她拉起来,可想到她带着另一个男人,他便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立刻放开手,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今晚,他还是同何清澄保持距离比较好。
似乎感到自己刻意的疏离,何清澄只是重新挂上笑脸说了句:“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高峻霄跟着脱口而出,心里刚竖起的铁栅栏又被人家一句话拆烂,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陈鹞会说人性本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