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又把“大东亚共荣圈”和“经济提携”那套怀柔主义加在自己的事业之上朗声讲了一遍,最后说到:“今天鄙人向简桑借宝地一用,希望认识更多的华侨商人,以期我们之间建立更长远的合作与友谊!”院落里响起武藤单薄又干脆的掌声,再无人应和。
见众人不言语,简旌立刻提议请大家移步餐厅吃饭,简夫人则带女眷们在别处用餐。
由于寿宴来宾众多,简府下人在客厅里收拾出一片地方,木雕牡丹屏风又被抬了出来,摆上几张黄花梨的中式圆桌,为首一张最大的是主桌。简行严和甘小栗根据事先安排好的座次带宾客入座。东乡和武藤不请自来,本来没有他俩的位置,可他俩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不得已之下简旌只好暗自劝说了两位要好的朋友,在主桌上腾出两个空位来。
武藤看到空座,毫不客气地就去坐了,东乡却还谦让了一番,逢人就说自己十分推崇中华文化中的礼乐文化。
简行严和甘小栗同在主桌右边的桌子上,两人并排挨在一起,大半天光景下来,简行严终于有机会和甘小栗说话,他小声说到:“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甘小栗只决意要疏远他,并不是真的要和他绝交,假装没有听到这句问话,偷偷指着武藤说:“那家伙,我们不是在周宗主的船运公司和他打过照面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他们和周宗主认识,至少一起吃过饭……”
“说起来,周宗主今天没有来啊。”
简行严想了想说:“那个人早就被章亭会馆除籍了,他不会来。”
“为什么除籍?”
“我不是太清楚,听说是当年白十九公不满他和日本人走得近。”
“张老师、白十九公、丧门坚也没来,长桌宴的时候他们三个可都还在。这三个人,我见老爷是下过请帖的。”
“先不谈丧门坚,张老师现在是爱国学生眼中的大英雄,白十九公又一向是反日的,不如说幸好他们没来,否则和这两个混蛋撞上……”简行严话刚出口,突然发觉,张老师和白十九公有点像是特意避开没来一样。
两人各自观察着主桌上的情形,虽然都觉得东乡和武藤的到访必然跟简旌亲日有关,可看主桌上如履薄冰的气氛,又不拿不准简旌对这两人的态度了。
实际上,简旌对东乡他们的行动同样感到意外,他和日本人的合作虽然已经由浅及深地开展了有几年,可双方一向约好表面上减少往来,好助简旌在殖民政府官员那里、在槟榔屿的华商圈子里行动方便。况且简旌同东乡、武藤只是在橡胶生意上初次合作,不管是交情还是利益,都还没有深到需要这两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日本人登门贺寿的地步。
简老板的大寿(三)
简旌的寿宴因为东乡和武藤的到来而变得不能尽兴。
坊间早有关于简旌向日本人走私军需物资的传言——比如简家专营的几样金属就在当列,现在大家又在这次寿宴上亲眼目睹到东乡他们给简旌送贺礼,章亭会馆的人自然把两者关联起来,并且很笃定的认为他们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原貌。
宴会过后简家上下免不了又要花大量的精力在收拾残局,简行严被简夫人差去打赏戏班子,而甘小栗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想帮忙做点事,赖在大厨房不肯走,
“我滴个乖乖,你这孩子真缠人。行了,你把这堆碗送到二楼的碗橱里去。”
甘小栗接过一叠碗,最上面的那一只几乎和他的头顶一样高。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天井,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拾阶而上正好要经过简旌的书房,简旌正在里面打电话。
“不是说林育政给你的电话装了监听吗?你怎么还亲自打电话来了?”听筒那头的声音欠了点中气,是周宗主在说话。
“他不在岛上,我看回不回得来还成问题。”简旌说,“我且问你,东乡和武藤为什么会来我的寿宴?”
“我又没去你的寿宴,我怎么知道?”
“周老七,你别装蒜,将你除籍的是白十九公又不是我,我可是寿宴前就给你下过帖子,是你自己不想在会馆的人面前出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