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面无表情,在他脚下红的绿的香的辣的撒了一地,他看着散落的碎瓷片突然五官恶狠狠地像受了引力一般往脸中间挤过去,似笑非笑地说到:“你们倒是跪下来求我啊!”
天外楼的伙计里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混蛋!”这第二句,则是出自简行严的嘴里。
简行严的腰杆越发的直,他将自己修长的身影用力扎在武藤的面前,挡住了背后杨掌柜和那帮仿佛愤怒的伙计,用一种无形的力道按住了武藤的脑袋,他沉着一张脸一字一顿的说:“这槟榔屿还不是你们日本人说了算。”
言语就像生成了一个一个的空气泡,贴着武藤的脸皮炸开。
武藤心虚了。
“(还没闹够吗!)”东乡及时出现终止了冲突,他叫走武藤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看了简行严一眼,眼神中看不出是厌恶还是赞许,或者二者兼有。
这厢杨掌柜拉着简行严千恩万谢,简行严扶住小老头,看他前胸的衣服上当间一个黑脚印,十分可怜他,便说:“杨伯还是早点荣休吧。”
“荣休了回哪儿呢?听说老家的村子已经空了,大家也都出去逃难了。”
简行严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对方还在翻着花的谢谢自己的帮忙,只好回答:“也没有帮到你们什么,反正黑锅都给我们家老简背了。”
走出雨布棚子,晌午已接近尾声,简行严肚里空空,没走两步,看见路边草丛里低低的伏着一个人。
“起来吧,可找到你了。”
甘小栗抬起身子,怀里抱着一个陶罐,他一开口说话,简行严就听出来这小子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了。“刚才,你真可以的!”
“刚才哪里?”
“和武藤斗狠那里。”
“你看到了?”
“我一直躲在里面呢。”甘小栗指的“里面”是天外楼的临时后厨。
“躲哪儿了?”
“缸里。”
“……妙……”简行严想了想又问,“你偷了杨掌柜他们的罐子吗?”
甘小栗揭开陶罐的盖子辩解道:“不是偷,这是他们做的猪肚鸡,要送到日本人那边的,我截下来想往当中加点‘佐料’。”
“佐料?”
“一点报复的小手段。”
“你随身带巴豆啦?”
甘小栗没有正面回答简行严的问话,“加了可就把杨掌柜他们坑了,所以想来想去,我一不留神就把罐子带出来了。”
简行严看了看甘小栗,那股子天真又滑头的劲头又在他身上重现了,一双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简行严的心中虽然还有点苦涩的想:不知道这种短暂遗忘带来的快乐能持续多久,脸上却还是爽朗地笑了出来:“算你厉害。正好我也饿了!”
他俩于是肩靠着肩,乘着升旗山顶的风,坐在广袤的天地之间把天外楼那罐猪肚鸡徒手分着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