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时,陈郁恍惚身形扶着门把下了车。山路颠簸,林木葱葱遮天蔽日,本来就不见光,陈郁心里又存着事儿,晕车来的理所应当。
陈郁是民俗研究专业大四的学生,临近毕业,导师恳请他围绕沙石村夏至时独特的祭祀活动来写一篇毕业论文。
他当年报考专业是家里人给报的。其本人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跑去西藏旅行了,等他旅行回来,家里人首先笑呵呵地欢迎了他,然后轻飘飘地宣布他要去学民俗专业了。
陈郁这个人吧,怎么说呢。他像你像我像那野草野花,平凡普通又怕麻烦,在报考这件事上虽然他生气父母没有提前告知,但要是让他真自己做选择,他可能还会把这件事扔给父母做决定,即便问他,他也只会说随便。
就这样,他阴差阳错学了民俗,待他发现学民俗是个麻烦专业再想转,已经来不及了。
他压根就对民俗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但四年大学下来管他乐意不乐意,知识、故事都像是自己跑进他脑子里似的,有关民俗方面的书籍内容,他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导师说他是学民俗的天才,陈郁想转专业他死活不让,用学分综测威逼利诱陈郁让他留下学民俗。
直至毕业,导师都还在劝陈郁读博读研继续深造,陈郁见状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话摊牌了:教授,我毕业大概不会从事相关专业的。
老师惋惜着连连叹气又不愿放弃,便说如果陈郁硬是要拿毕业证回家,那就看在这几年学业他们师生二人关系不错的份上,最后再帮他完成一个课题:沙石村。
回忆到此中断,陈郁自认倒霉搓了把脸,他巡视四周,一望无垠的野草地彻底打消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或许这个村子没那么落后”的侥幸。
这四年来,他感触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学民俗的,没几个正常人。
“陈郁!”
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陈郁下意识转身,然后和那人来了个额头贴额头的亲密碰撞。
“我、去!!你头咋这么硬啊!!!”
陈郁摁着自己额头正中心被撞得红肿处揉弄,痛得他嘶嘶喘气。他心里暗暗念了好几遍自己是大城市来的文明人,绝不动怒。
“……您是?”
“教授没和你说?我是来接你去村里住的……教授可把你的样貌穿着都给我说了,结果啥都没告诉你啊?”
陈郁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穿着棕榈色迷彩服与自己身材相仿的男人,隐约有想起来导师是和他说有一个已毕业的师兄也在沙石村……叫……
“张路?”
“这不是记得嘛!”张路笑着用力地揽过陈郁的肩膀,陈郁本以为男人身上会很难闻,但他鼻息间所嗅到的居然是草木混着雨露那种清新的泥土香。
再一次的既视感。
民俗的学生,在接触各地各界的事物中感知多了,对一些超自然的……比如既视感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保持着尊敬且列入考究范围。
陈郁稍作思考,开门见山地给他讲了自己自从踏上来到沙石村的客车,到刚刚见到张路,期间两次微妙的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