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点生气,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是担心你想不开,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儿,对你来说是不必要的伤害,你何必呢?秦海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不是吗?你这么聪明的姑娘能不知道?”
刘思涵瞬间恼怒了,瞪着我说,“不必要的伤害?你干脆直接说我犯贱得了!杨小唯,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他妈才有资格接受像林阳像张骏那样的高高在上的人的喜欢?而我他妈的就只配和秦海这种不要脸的人渣在一块儿?杨小唯你这种优越感有了很久了吧?一直憋着没说,今天终于憋不住了?我哪儿有你聪明,聪明得被林阳玩得团团转,睡了你然后再不辞而别悄无声息的滚蛋!我们俩到底谁聪明?你这么不得了怎么今天跟我一样当坐台小姐呢!”
我从来不知道在刘思涵眼里,我这个好朋友,竟然是这样的角色和地位,我忍不住生气,愤怒,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忽地站起来,巴掌不由自主地飞上去,在她脸上留下重重一记耳光。
时间好像静止了,在我打完刘思涵的那一刻,我们两个人都没醒来,她脸被我打歪了,乱发挡住了半边脸,半晌,我听见她冷笑,阴冷的,嘲讽的。她慢慢转过脸来,冷眼看着我,嘴角上扬,噙着一抹无比嘲讽又不屑的笑,“终于憋不住了?动手揍我了?”
“刘思涵,你说这些话,不怕昧良心?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自己要堕落何必怨恨旁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却在滴血。这两年来,除了林阳和张骏,她是我身边最重要的朋友啊,就算后来我和徐笶梦和采采走得近。那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因为我永远记得她为我挡在前头的样子,我被齐瑶欺负收拾的时候帮我洗澡,借给我被子。哪怕知道她早就变了,哪怕知道她曾做过许多恶心人的事儿,我都不在乎啊。
刘思涵收起笑,抬眼不屑地看着我,她躺在床头,问我,“说我堕落,你有资格吗?杨小唯,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我更不如。我堕落是为了在这个不要脸的社会活下去,你堕落是为了什么?为了个不辞而别的男人,为了你恶心人的自尊心,为了所谓的自由潇洒,我要是你爹妈,该后悔当初生了你。想想你还真是个傻逼,好不容易拿到的安家费竟然舍得给我拿猪狗不如的养父还赌债,别假惺惺的说你是为了我,那么沉重的包袱扔给我,是想怎样?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吗!让我这辈子都被你呼来喝去当牛做马吗!哈哈哈哈哈-------”
此刻,我的心在滴血。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帮刘思涵还了钱后,她对我不如以前亲了,总是一个劲儿的说那钱一定会挣了还给我。我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会不会是为了提早还我钱,才--------我错愕地看着她,眼神泠然,“刘思涵,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温莎?”
刘思涵不屑地笑了笑,冷声说,“哎,杨小唯,我发现你他妈真的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了你到温莎坐台?你别做梦了。我有那么傻吗?别把你自己太当盘菜了。我说了,我只是想活下去。别的路子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反正人生不止读书这条路,我们俩可不是徐笶梦。”
我忽然发现,刘思涵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楚。那些不必要的担心,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包括秦海。
刘思涵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烟出来,点燃了一根,躺在床头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她看着窗口说,“我刚跟你说话,语气重了些,可小唯啊,你知道吗?”她转过脸,正儿八经地看着我,说,“你是所有人里面,最没有资格说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冷声说。
刘思涵笑了,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勾着眼睛暗淡地说,“因为咱们都是一棵草,一棵没人管没人顾的野草。也许你我都要庆幸死去的爹妈给了咱们一张好看的人皮,不然连坐台小姐都当不了。我劝你也别一天到晚想飞了,你脚上的蝴蝶你假的,来风了,也飞不起来。”
“你以为我对秦海是真心的吗?并不。我就是想趁着他手上有钱,把他榨干了,然后早点滚蛋,谁他妈跟他假戏真做啊,婊子和嫖客,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要是这点都拎不清的话,我就不会下手了。所以你别用这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我,我刘思涵敢作敢当。今天挨的这一顿也不算愿望。哎,不过,姐妹儿,你可得记住了,以后别像我一样摊上个倒插门男人,在外面装大爷,总会被拆穿的!要是运气好,撞上个不怕老婆的,你还能哄得住的,那你就发了!哈哈哈哈哈-------”
要怎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呢?
失望?可怕?恶心?厌恶?不屑?
不,统统不是。
我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原来,我未来的路,可能是这么走的。当我踏入风尘的那一刻,似乎就注定了,风尘里扎根的女人,再走出去,有谁会说你干净呢?当了婊子还要里牌坊?谁搭理?
我恍然发现,原来当初无意的戏耍,在不知不觉中,断送了我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
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一件事。
是啊,刘思涵堕落是为了生存,我堕落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可笑的自尊,为了我可怜的期待,为了乞求关心。我真的是太蠢了。
不,我不要这样的人生。
不知不觉中,我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我喃喃自语,胸口忽然爆发出来一阵咆哮,我朝刘思涵大声吼道,“不!才不是!我才不会走这样的路!我才不会!”
我匆匆逃离病房,一路上耳边都在回荡刘思涵的笑声。她的笑好像在说,杨小唯,你别挣扎了,你和我,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奔跑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上,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好似卡在我喉咙里,一直出不来,我跑累了,抱住行道树树干喘气,感觉身后有辆车子跟着我,但等我回头时,却什么都没有。七月的热风刮在我脸上,全是燥热的味道。
之后的两天,我向婷姐高价,一个人蹲在宿舍发呆。日历提醒我,那个人已经离开一年。
这一年,杳无音讯,仿若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只存在于我的幻觉里,一直都是我的幻觉在作祟。那些难忘的往昔,如同梦境。不真实,却又真实得让人心疼。
一开始,我还会往那个上发短信,谩骂,后悔,悲哀,无助,统统说,大约是我知道那支没有了主人吧,才这么肆无忌惮,心高气傲的杨小唯,只能靠这种无人知晓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悲哀无助。
那些短信统统石沉大海。一年了,没人回复。大约,也没有人征用一个废旧的号码吧。
我打开发件箱,一条条阅读曾经的自己,字字句句,都印刻在心里。也正是如此,我才看清楚。自己多么的愚蠢。一个早就转身不辞而别的人,把我弃若敝履的人,我却留在心里舍不得丢掉。我扇自己巴掌,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哭得昏天暗地。杨小唯,都是你自找的。
可道理我都懂,谁能帮我把他从我心里移出去?我试过了,真的,我发誓,我试过了,我只是做不到。
每一次想起来,其实,好像,他都还在。
我收起穿好衣服出门时,已经是?昏。我在qq上给陈嘉豪留言,到新干线等我,我要同他见一面。
到新干线的时候,找到陈嘉豪的机位。这一年,已经不流行传奇了,传奇的时代,在认识林阳的那年,就已经是尾声了。
陈嘉豪见到我,还蛮意外的,我们上一次见面,不欢而散,他在网吧跟我大吵一架,说再也不管我,就当没我这个朋友。今日见面,只觉得,其实,他并没有忘记我这个朋友。
我说,小师傅,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林阳为什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