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也来不及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娘娘还是一副不打算动弹的模样,阿木尔抢过孟露手上的杯子,接着给那斯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竟将她从凳子上拎了起来。“哎。”孟露哎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嘴巴与手脚却随着侍女的一声“快接驾”无比熟练的动了起来。“臣妾恭迎皇上。”孟露垂头看着地面,眼角瞥见半截明黄色绣着祥云龙纹的衣摆。雨虽停,紫禁城的地面却还有些湿,顺治的鞋头都湿透了。孟露皱了皱眉,心中纳罕他怎么亲自走了过来。气氛有些安静,顺治没叫她起来,孟露便不动。原主给顺治请安时,从来都是无比敷衍,不等顺治开口便自顾自站直了,可孟露却不敢。顺治不吭声,她就安静的曲着膝。“起吧。”好在顺治很快便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好听,粗粝老气,还喘着粗气,像是那种老式的风箱。孟露站直了,头却还低垂着,并未抬头看顺治一眼,只轻轻的吁出一口气,尽量用轻柔的嗓音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可用了晚膳?”想必是没用,这才刚到传膳的时候。孟露心想万一他说没用,她是不是得客气一二?但她实在不习惯与陌生人一起吃饭……顺治不知她心中所想,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皇后。对于这个皇后表妹,他心里的厌恶无疑已经到了极点,她这段时日病重,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着他的皇后早逝……然而今日傍晚,吴良辅却来回禀说皇后病情好转,已经能够进食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顺治甚至捏断了手中的御笔。他几乎是黑着脸出了位育宫,一路急赶到了坤宁宫,果然看到了情况良好的皇后,气色还很不错。顺治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咬了咬牙,刚想转身离开,眼角突然瞥到了一旁桌子上的吃食。竟连一件让他感觉刺眼的金器都没有。顺治微微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皇后,但她始终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了她纤长卷翘的睫毛。罢了,他实在也不想看到那张艳极丽极却又时常狰狞的脸,甩了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临走时还发出一声冷哼。孟露不明所以的抬头,望向顺治离去的背影,十六岁的顺治个头并不高,几个随行的太监即便弓着腰,也还是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孟露连他的后脑勺是圆是扁都没看着。“啧。”孟露嘴角撇了撇,心中暗道:真是莫名其妙。突然跑过来,结果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害她白紧张一趟。孟露搓了搓手心,再次回到了饭桌前,阿木尔与那斯图回过神时,她已经旁若无人的用起了饭,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阿木尔神情有些复杂,“娘娘,您怎么不开口留一留皇上啊?”孟露嚼着清炒的豆芽,含糊道:“我跟他说话了,但他不搭理我呀。”她毕竟刚来到这个时代,对于顺治的了解仅限于原主的记忆。原主话比较多,尤其是面对顺治帝时,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然而顺治帝却是个哑巴,或许只是单纯不想搭理原主,原主得不到顺治的回应,便会耍起小性子来,这个时候顺治帝便会摆出一副厌烦不耐的表情来,帝后的争吵便也由此开始。记忆中,成婚两年,顺治与原主和平相处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孟露性子比较内敛,对于不熟悉的人,她本来也不太爱说话,这一点上,她觉得顺治很合她的胃口。这几日,除开她装睡不醒的时候,孟露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她想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久一些,联想到孝惠章皇后的经历,若她能熬到顺治帝西去,好日子自然也来了。然而这到底是自己的美好梦想。她方才虽然没有看清顺治的面容,却也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他对原主的疏离与冷漠,孟露突然意识到,梦想并不总能实现。尤其是考虑到原主是多尔衮为顺治帝挑选的皇后,顺治连他的坟墓都给掘了,可见对多尔衮有多厌恶。厌屋及乌。片刻之间,孟露已经做好了下下个月被废的准备,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她不会过分强求了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坦然面对。阿木尔还想说什么,那斯图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娘娘正用膳呢,先别说这些了。”阿木尔叹了口气,到底是忍住了没开口,娘娘这一病,懂事了许多,可对皇上,娘娘似乎有些淡了。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阿木尔正忧愁着,外头小宫女走了进来,说佟格格又派人进献一株上好人参,给娘娘补身子。孟露闻言一愣,眉毛一挑道:“收起来吧。”既然她都大张旗鼓的送来了,她若不收岂不是显得她心胸狭隘。孟露想了想又将她腕上的一副金镶翠玉手镯摘了下来:“送给佟格格,她有心了。”阿木尔与那斯图诧异的很,这副镯子,可是娘娘成婚那日皇上亲赐,亲手给娘娘戴上的,两年了,她从不曾摘下。连略微木讷的那斯图也反应过来,娘娘对皇上,好像不怎么上心了。“娘娘若想赏赐佟格格,不如换件首饰,奴婢去库房里挑一挑……”“哎呀不必麻烦了,就这镯子吧,我瞧着挺漂亮的,快拿去。”孟露打断了阿木尔的话,直接将镯子塞到她手上。她自然是喜爱这金灿灿又绿油油的玩意儿的,但这一副,却是不想要了。顺治出了坤宁宫,一路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庄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庄太后正在用晚膳,见他急匆匆又脸色阴沉的过来,也是一惊,连忙放下筷子问道:“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他如今刚亲政不久,庄太后总担心他压不住前朝的那些老狐狸。再加之近日阴雨连绵,京畿临近多有受灾州县,安置灾民也是一大难事。想到这些,庄太后已经开始琢磨主意了,然而顺治却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庄太后面前,也不请安,只语气生硬道:“皇后病情好转了。”庄太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又很快恢复平静,她微微笑道:“哀家知道,太医院晌午就来回过话了。”顺治呼吸有些不稳:“皇额娘前几日还说皇后恐命不久矣,让儿子去见她一面。”庄太后面上笑意不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如今她好了,这雨也停了,都是好事,皇上你该笑一笑。”顺治心说他哪里笑得出来,这个皇后,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皇额娘,她无德无能,实在不堪为皇后。”这话一出,整个慈宁宫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苏茉儿连忙转身,悄无声息的带着一旁侍候的几个宫女退了出去。庄太后雍容华贵的面容顿时冷冽,她目光一凛,眼角的皱纹瞬间紧绷:“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顺治神色缓和了几分,他顺势坐在庄太后对面,平静地说:“皇后本该是端庄大气,贤良淑德,可做天下女子表率,可您看她哪一条符合了?”“但凡儿子多看哪个宫女一眼,她必定要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治那些个宫女的罪,善妒成性,又极为奢侈,儿子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庄太后听他说完,并没回应,她低下了头,手中银勺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百合汤。片刻后,庄太后悠悠道:“皇上莫不是动了废后的念头?”不等顺治答话,庄太后紧接着道:“大清倒是没有不许废后的规矩。”顺治听了,顿时又惊又喜,他原以为皇额娘定然会极力反对,如今听她这话音,似乎也是支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