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常,无论钟雪尽说的是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祁有岁都会摆出认真的姿态完完整整地听完,但这次,钟雪尽的话还没有讲完,祁有岁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要不是祁轻筠坐在钟雪尽身边,揽着钟雪尽的腰盯着祁有岁的一举一动,祁有岁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但在场所有人里,祁有岁甚至都敢让虞氏的两位家主下不来台,但是他不可能让自己的父亲祁轻筠难做。
毕竟当初将祁轻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是虞家人,一旦祁有岁黑脸当场拒绝,那么夹在中间尴尬的人只会是祁轻筠。
思及此,祁有岁深吸一口气,勉力平静下心中翻滚的情绪,随即换上一副祁轻筠常教他的、无懈可击的笑脸,对钟雪尽低声道:
“妈,这件事,毕竟事关芷芊的终身婚姻,我怕唐突了她,不如让我和她商量过后再试试,如何?”
钟雪尽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虞氏的家主和他的夫人,见两人面上的笑意和赞许更甚,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哦也行。”
自从老公和儿子把钟氏的大半事情揽过去之后,钟雪尽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不少,不乐意去上班的时候,就在家里写写画画,培养兴趣爱好,要么就缠着祁轻筠陪他出去旅游享受二人世界,生活过的无忧无虑又单纯充实,很少接触到一些会让他旧病复发的负面事件,所以在祁有岁的眼底,钟雪尽都被祁轻筠保护的太好,甚至养的有些傻白甜了。
他甚至没感觉到祁有岁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而虞氏家主在听了祁有岁的话大为高兴,甚至觉得自己的女儿受到了额外的重视,一个劲儿地夸钟雪尽将孩子教的有责任感有担当,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爱人、好父亲。
钟雪尽闻言,被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趴在祁轻筠的怀里抬头看着祁轻筠傻笑,弯起的眸底粲然似星,尽是骄傲。
在场的所有人里唯有祁轻筠感受到了祁有岁的情绪变化,他似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祁有岁,但祁有岁面上不耐烦的表情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如同沉入池塘的石子,再也难觅一丝的踪迹。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祁有岁一直十分大方得体地接待客人,言谈举止间完全挑不出错处,祁轻筠见此,也不好再将对方单独叫过去为难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在喊他“家主,这里有客人找你”时,下意识回头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祁有岁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烦闷来自于何处,按道理他们这种出身的世家子,被安排商业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虞芷芊对他们祁家还有救命之恩,加上他也不讨厌虞芷芊,综上所述,选虞芷芊作为自己的爱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祁有岁一想到日后和他共度余生的人是虞芷芊,他就隐隐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并不来源于虞芷芊不够优秀或者是不够符合他心中对未来另一边设定的标准,而是在于,祁有岁脑海中想象过有关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所期待所希望耳鬓厮磨的人,并不是虞芷芊。
他喝的有些醉,理智逐渐趋近于消亡,踉踉跄跄地靠着墙站稳,松了松领结,眯着眼将手中的香槟放进了侍应的杯盘里。
楚却泽就站在他身边,看着祁有岁将五指插入发中,垂头借着动作保持清醒,侧脸清俊无双,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朝祁有岁看去,楚却泽见此,眼神不由得更加深沉,一瞬间黑的一束光也透不进去,无端显得有些死气。
楚却泽一身朴素的白t和牛仔裤,看上去和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来往皆是商业和政界的精英大佬,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举止大方自信,和楚却泽身上散发出的局促气息有着天壤之别。
犹如云泥。
楚却泽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站在祁有岁身边时,因为怕说错话,惹人笑话,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尽职尽责地像个合格的陪衬。
虞芷芊见祁有岁似乎有些累了,和周围的伙伴们打了一声招呼,提着一身漂亮的小礼裙,兴冲冲地跑到祁有岁的身边,伸出手像是想要搀扶他,关心道:
“有岁,你累不累,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暧昧的表情,纷纷朝虞芷芊挤眉弄眼,一副“我这双狗眼看透了太多”的表情。
虞芷芊见此,上了妆的脸颊上浮现些许绯红,不好意思地看了垂眸凝眉不语的祁有岁一眼,状似无意地伸出白嫩的藕臂,想要去触碰祁有岁的手。
楚却泽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由得动了动,在祁有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从兜里掏出手腕,一把握住了虞芷芊的手,将她拂到了一旁。
“”
虞芷芊被推的差点一个踉跄,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楚却泽做完这个应激性的动作后,双手一滞,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继了,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放弃了说话,也没有看她,垂下头站到了祁有岁的面前,浑身散发着拒绝的阴郁气息。
周围的少爷小姐们也被这样的变故惊的一愣,面面相觑,等反应过来的,虞芷芊的眼眶已经迅速红了,往日骄傲的大小姐像个霜打了的茄子,看上去蔫蔫的,似乎连身上打着的高光都黯淡了下去。
不过,在这样名流世家聚集的场合里,明显是楚却泽势单力薄,和虞家交好的人见此,忍不住对楚却泽发难,开口阴阳怪气道:
“这是哪里来的服务员,你领班培训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别人说话不要打搅吗?”
“就是就是”
周围的人闻言,一边笑,一边纷纷附和。
无怪乎别人会脱口而出这句话来攻击楚却泽,只是和周围身着礼服的世家公子相比,楚却泽这一身,对比起来倒是真素净了些。
而且,他们说是服务员还保守了,钟家的服务员,穿的都比楚却泽明亮鲜艳些。
虞芷芊见有人帮他,加上被周围小姐妹的安慰,终于破涕为笑,用丝帕小心翼翼地擦着眼角的泪水,看上去像是怕脱妆了。
虞芷芊周围围着一群帮她撑腰的人,唯有楚却泽身边形单影只,看上去无端有些落寞。
他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服务员,但之后,他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身份背影来让这群人闭嘴。
他只是一个医生,他可以让很多人平安从手术台上下来,可以让很多学术界的教授为他侧目,甚至恭恭敬敬,但是他改变不了他平凡的出身。
他可以站在祁有岁的身边,但是长久之后,他该用什么来留住祁有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