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在草原深处行进个把小时就能看见牧人那是很少见的事情,旅游点所在的草原上,牧人都已经定居下来,盖了砖瓦房,建了牛羊圈,过了上定居的生活。每家每户都承包了草场,实行定点放牧,牧户多数是雇人打理马匹、牛羊,有的牲畜数量少的人家,会把羊集中起来共同雇人来放。自家的草场用网围栏圈起来,专门种植牧草,等到秋天打上草垛子,储备起来留做牲畜冬季草料。而靠近旅游点的牧户,一年之中,夏秋两季接待游客则成了主要的经济来源,特别是在入夏以后,草原旅游人数快速增加,每一天都能接等十几拨甚至几十拔游客,在旅游团费中有一项叫草原服务费,其实就是付给接待旅客的牧户的,有的是一团一接,现款结算,有的是导游签单,费用交给旅游点,牧户集中和旅游点结算。
要是比起和旅游点的关系来讲,导游和牧户之间的关系就相对简单一些。导游带团过来,牧户接待,提供一些奶茶、奶食,陪游客聊聊天,合合影,回答一些问题,再带着人们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转一转,整点有民族特色的小游戏,充其量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临走前,还可以向游客推销一些肉、奶食成品,这些也不用和导游分成,卖多少是多少,这次卖不了还有下一次。而导游只要保证随时在游客身边,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其他的也不用做什么。
这不,离开敖包山后,陆川一行转头向东北,不一会就来到了牧户巴图的家里。离牧户家还有不到七八百米的时候,一股浓浓的羊粪味儿就已经扑鼻而来。远远望去,一排三间砖房坐北朝南,院当中打着一口洋井,院西边放着一只带着大木轮子的平板勒勒车,车后是一只大羊圈,圈子中央摆放着一只三四米长的石槽,里面还留着一些没有吃完的饲料,羊都赶出去到草原上吃草了,留下来的只有一片一片的羊粪蛋儿还有缕缕羊毛。在房子的东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一颗十米多高的胡杨树,树是自然生长的,没有经过任何的人工修剪,枝叉分展,形如绿伞,有着粗糙而深黑的树皮,屈里拐弯的树杆,树下散落着五米见方的荫凉。在胡杨对旁,还长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沙柳,短小的主枝不到两米高,细长的分板好像龙虾长长的触须支楞着扎向上方,在地面上还分散地生长着许多高高的野草,间或能够看到一小堆一小堆刚刚开放的马兰花。还有一只大狼狗静静地卧在离杨树不足五六米的地方,脖子上戴着一条粗粗的铁链,在它面前还放着一个大脸盆,那就是它的饭碗子了。这狗看到有队人马从远处的山坡上缓缓走过来,四脚站起,伸了个懒腰后,静静地观察着马队。人它不认识,但马它认识,光凭闻味儿,就知道这是旅游点上的马,它也知道,有游客到了。它转过头,向着房子的方向重重地吼了两声,似乎是在告诉主人准备接待游客了。
当人们刚刚来到小院门前,正在环顾四周,屋门开了,一位穿着金黄色蒙古袍的高壮男人迎面走了出来,随后还跑出两小同样穿着蒙古袍的小男孩。只见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八开外,平头,宽大的脸宠,黝黑面容,壮硕的肩膀,敦实的肚子,腰间缠着蓝色的绸缎腰带,脚穿略微显旧的蒙古靴。他正抬头微笑地望着陆川一行。同时,转头朝屋里用蒙语喊了一声:“敖登,哈丝,把奶茶准备好,有客人了!”片刻后,从屋里传出两声稚嫩的男孩声:“噢,知道了!”然后就是两个孩子互相打闹留下的阵阵笑声和叫声。
“唉,巴图,我来了!”陆川向巴图大声喊了一声,然后一个跃身,下了马。然后指挥着马官儿们把马引到合适的位置,挨个儿扶客人下了马。然后转身向巴图走去。
“巴图,赛白努!”陆川很有礼节地和巴图打着招呼。
“赛努,陆川,你又来了,有一个月没见了!”巴图一边和陆川握着手,一边问候着。”
“是啊,这不前一阵子接的团都是去昭河的,来不了你这儿,对了,给,这是你弟弟捎给你的两条烟!”陆川,取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两条烟,双手递给了巴图。巴图接过烟后很是高兴地说:“塔拉喝儿拉,塔拉喝儿拉。这烟他怎么托你带过来的!”
“我接这个团前有一次晚上正好找大学同学吃饭,你弟知道我要来你这儿,就让我把烟捎过来了。他说现在忙得搞他的餐馆,过不来,等下个月上来进点羊肉,让你再给做准备上十斤奶豆腐,二十斤炒米,再来上二十张奶皮子。到时他一起带走。”
“没问题,你回去告诉他,东西等他来时我都会准备好的,到时给我多带几瓶市里的好酒就行!”
“嗨,巴图,想喝酒还用找你弟?找我不成?等我下次来时给你带两瓶烧酒来,也没啥问题!”
“呵呵,那好,你来带酒,我给你杀羊!”
“那说定了!一会我的客人你帮着招呼一下吧,我去把单签了,顺便看看你家大壮。”陆川一说起那条狗,突然来了兴趣,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开心。
“没问题,你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噢唉,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你们好啊,欢迎到我巴图家做客,大家请进屋喝杯奶茶吧!”巴图张开双手和游客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把他们请进了屋。游客们走进屋,看到坑上的小方桌上已经摆上了碗,还有好多小吃碟里装着的奶皮、果子、奶豆腐,巴图招呼着客人们上炕落座,还亲自为几位客人倒了奶茶。有的客人们上不了炕,就在屋子里随便看着。屋子正中央一块巨大的成吉思汗头像挂毯分外惹人眼球,在蓝色哈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庄重,很多人都站在挂毯前仔细地端详着它的质地和工艺。巴图把父辈留下来的传统头饰、老鼻烟壶、他祖父亲手给做的木弓,还有一些在草原上放牧的照片一一拿出来展示给人们看,不少人都很好奇地看着。男人们拿着弓纷纷拉着皮弦试着臂力。女人们翻看着一些照片还有巴图老婆陪嫁带来的一性民族饰品。有的人可能嫌屋里太闷了,干脆转身出了屋,到外边抽上了烟。那些小孩子们根本不肯围在大家身边,早就成群结伙地到院子里玩儿了。巴图的两个儿子中,敖登是哥哥今年十一岁,哈丝是弟弟今年八岁,两个小男孩儿和父母一起住,都已经上了学,学校在十几公里以外,巴图有辆北京212吉普,平时开着它送孩子们上学,或者开着进城和去别的乡镇。今天正好是周末,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帮爸爸干活和接待游客。别看他们小,身上一点娇气劲都没有。蒙古族的孩子,不论男女,从小独立意识就很强,特别是生活在草原牧区的孩子们,很小就开始跟着爸爸骑马放羊,跟着妈妈剪羊毛、拾牛粪,跟着爷爷学做皮活,制作各种劳动工具,跟着奶奶熬奶茶、做奶豆腐。可以说当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在父母长辈的示范和引导下早早地参与到家庭劳动的方方面面了。有时甚至还会跟着处出打猎,套个兔子、抓只草原黄鼠,冬天下大雪时还能跟着在雪地里长途跋涉到很远的地方去套黄羊,小小的年际,就在劳动中积累了丰富的生存技能和经验,磨炼了坚忍不拔的意志和不屈不挠、乐观向上的精神。和生活在城市里的孩相比,也许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魔兽,不知道什么叫CS,也不知道摇控车模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鸡”,也许从没用过英文点读机,也许从没看过纳尼亚传奇。但是,他们比城市孩子要强的是,懂得如何在自然环境中自我生存,面对困难时首先想到的是独立而勇敢地面对,运用长辈教授的知识来琢磨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知道尊敬父母,尊敬长辈,知道自己在一个家庭内的责任和义务。他们也会撒娇,却从不无理取闹。他们也爱吃爱玩,却从不奢侈浪费。他们也爱哭爱笑,却从不怕软服输。面对生活的不易和苦难他们有能力去随,面对挫折和打击他们有信心去面对。他们从小和动物生活在一起,穿羊皮、喝牛奶、骑骏马,与牧羊狗为伴,他们喜欢动物,更知道必须尊重动物,他们从小就知道信仰的重要,接受着来自祖辈和父辈传承下来的民族信仰,时刻牢记并在生活中不断验证着,他们的精神远比年龄要成熟得多。相比之下,城市里的孩子,在许多大人的娇生惯养之下,生得唯我独尊,目中无人,不懂得自重和尊重他人,对父母无礼,对长辈无礼,目空一切,缺少健康而长远的信仰,贪图享乐、知索取而不知奉献,要疼爱却不懂回报,要权利却不承认义务。也许这样对比是有些偏见之嫌,但扪心想一想,城市里的孩子们,这些缺点一点没有么,我想并不是。看看当下的媒体报道,官二代开车撞人,星二代炫富比阔,留学回国却因生活费问题与亲妈争吵,有的女孩不知廉耻,公然自拍不雅照上传网络,有的男孩则以睡尽身边美女****为荣,有的中学生和大学生因为所谓的学习压力、情感压力、就业压力而抑郁而焦虑而自杀而杀人。。。。。。太多太多的例子,有的全国知晓,有的身边经常遇到。人们在感叹当下城市青少年教育问题的时候,是否真正想过,从长辈,从家庭,从社会是否给孩子提供了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这一点上,更加纯正和单纯的草原却做到了,这里的关系很单纯,尽管没能让孩子看到更多的花花世界,却给了他们一颗纯洁坚强的心灵。如果从这个角度讲,草原上的孩要比城市里的孩幸福得多,至少他们不会因为身边物欲横流而迷失自我,不会因为尔虞我诈而放弃自我,不会因为急功近利而牺牲自我,不会因为社会责任而逃避自我。另一方面,每一对父母都怕自己的孩输在起跑线上,总以为从孩子成胎腹孕开始就应该为其准备好一切,创造好一切,只等孩子一步步地顺理享受,坐享其成。其实不然,父母所有奋斗得来的一切,对孩子,对小子最有用的不是金钱,不是物质财富,而是学识、思想、品质、意志、信念、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的传承,如果把前者比作是鱼,那后者就是“渔”,于其受之以鱼,不如受之以渔。孩子的起跑线是父母,父母的人生观、价值观、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直接影响和长远影响着孩子的成长发育。父母积德儿受益,父母造孽孙还债,这就是因果轮回的真实写照,如果我们仔细看看周围的人和事,总会找到能加在印证的实例出来。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题话,实在是有感而发,不吐不快!如果各位读者觉得此段啰嗦,大可不必当回事了。还是回到正题吧。)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打着,敖登和哈丝带着小悦阳和几个男孩在树边的草坑里找蘑菇。昨天下过雨,在低洼的湿地边上,钻出了许多蘑菇,有的已经展开了伞柄,有的还没有打开。孩子们有的拿铲子,有的拿木棍,这挖一会,那掘一阵的,城里的孩见一个挖一个,多半不是挖了半截就是彻底铲碎,而敖登和哈丝则只挖长成熟的,还没有完全钻出地面的他们不挖,每挖完一处,就用小铲子把地填平,其他孩子挖过的地方一片松土,就像土拨鼠刚刚打过洞一样。
一会功夫,两个孩子抱着一大盆蘑菇从草坑里回来了。其他孩子也跟着跑了过来,有的追着问他俩挖蘑菇干什么,敖登告诉他们说挖出来洗干净了可以煮面吃,也可以炖羊肉时放一些,会让汤很香。洗干净晾干了存起来,还能留在冬天吃。正儿八经地扒开带着土的蘑菇给他们讲它们不同的名字。
陆川签好了单,坐在院西的勒勒车上喝着水,看着孩子们。大人们都不怕出什么事,就得看好这群孩子。白丽丽去屋后上了趟厕所,回来后看着陆川一个人坐在那连喝水边看着孩子,就走了过去。
“陆川,你和这家牧户很熟么?”
“熟,我带团来草原经常到这,巴图是个好人,很讲义气,人又豪爽,我跟他还摔过跤呢,巴图可是个好跤手,以前在那达慕上还拿过第一。开始我们并不熟,后来聊起天来才知道,他弟弟铁木耳正好是我大学同学,同一个系的,这才越聊越近。现在他弟在市开了家蒙餐馆,生意还挺好。我回市里经常去他那里喝奶茶,他也经常从巴图这近些奶豆腐、肉干之类的原料。有时是巴图送,有时是他回来运。”
“那巴图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学呢?”
“他说等孩子再大一点就送,他说城里人太复杂,人们又都不说蒙语,想让孩子留在身边久一点,太早送城里就会忘了草原的。这不敖登快要上初中了,他打算明年就把孩子送到城里念书,小儿子先留在身边。铁木耳已经给联系好了学校,就等孩子送过去了。”
“唉,和蒙古族的人相处容易么?”
“容易,其实蒙古族的人很好相处的,他们待人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就是有矛盾也会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大家有理说理,理说不通打一架,然后喝一顿酒就没事了。跟蒙古族相处,你不能虚情假意,更不能说假话哄人。蒙古族人最讲诚信,说出来的事,许下的承诺都是要兑现的。他们最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撒谎,更不喜欢讲大话不办事的人。只要你对他用诚意,他也会对你用真心。还有蒙族人不喜欢懦弱无能的人。如果一个人胆小怕事,没真本事只会耍皮子,是会被瞧不起的。如果你想让一个蒙族人接纳你,就必须有点真本事让他佩服。你就说巴图吧,我们刚接触的时候他就没正眼瞅过我,嫌我个儿没他高,块儿没他壮,总觉得我是个小羊羔子。后来有一次在旅游点看摔跤表演,正好他过去了,跟几个外地游客摔了几跤,都没输,我的客人里有人起哄让我上去摔,我开始不想,但驾不住客人们一个劲推,巴图也看见了,就在场上冲我招手,没办法我就上了。”
“你还会摔跤呢?你跟他身材差不少呢,你敢跟他摔?”白丽丽有些诧异地问道。
“摔是敢摔,可不没跟他这么大块儿头的摔过,当时我也发怵,一怕受伤,二怕丢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时他都正面挑战了,我再不迎战就成了儒夫了不是。于是就上去跟他摔了一场。”
“结果呢?你赢了么?”白丽丽追问着。
“你想他这么大块头我能赢得了么?光是他那份是一压也能把我肠肠肚肚挤暴了。”
“那你输了呗!”
“那也不输,我们俩打了个平手,我上去就没想摔过他,就想的别让他把我太快摔倒就行。我跟他周旋了很长时间,好在我身体灵活,他几次想使劲都没绊着我。我从小学到大学一直练体育,腿快,他踢不到,开始他没把我当回事,后来几个回合下来没把我咋样,他就认真了。不过我的体力毕竟比不了他,较量时间太长了,搞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他发现我没劲了就下了一个绊子,把我放展了。不过倒地前我两腿一缠,把他也给抱倒了。所以结果是我们俩一起倒的地。”
“一起倒地就不算输么?”
“在蒙古族摔跤里,唯一的输赢规则就是不管哪个部位先着地,反正先着地的一方就是输,可恰巧我俩的肩膀同时着地,所以没输没赢。起身后我还怕他不服气还要跟我摔,所以先爬起来扶他。又怕他真的发火了,让我下了不台。结果他起来后反而态度大弯,还主动跟我握手,说我是好样的,说凭我这小体格能跟他较量这么长时间而不倒还真没遇见过。最主要的是,我是汉族吧,一个汉族小个子能把他抱倒这也算是稀罕事了。自从那一次开始,巴图就不再小瞧我了,一直对我都挺好,当天晚上还开车接我到他家喝酒来着。”这个时候陆川颇有些自豪的意思了。
“噢,那就是说这一跤把你俩摔成朋友了?”
“那倒也不是,后来不是知道他弟是我大学同学了么,我利用上团下团的便利帮他去城里办了不少事,这才跟他和他弟弟关系越走越近。他弟之前跟我也不是很惯熟,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那时他是蒙语班,我是汉语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是脸熟,没有过深的交往。也是通过他哥才慢慢走动起来。我帮他们哥俩的忙也没求什么,这么一来二去,大家就成了好朋友了。看见树下那只狗了么?”
陆川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胡杨树下的那只狗,于是指给白丽丽看。
“看见了,那狗怎么了?”白丽丽不解地问。
“那狗的命还是我给救的呢!”陆川说
“你救的它?怎么回事?”
“那年它还是条小狗,我带客人去巴图家时正好赶上它生病,上吐下泻好几天,瘦的快成皮包骨头了,站都站不起来,我看着挺心疼的,问巴图为什么不救它,巴图说它可能是吃了草原上的毒蘑菇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药可救,当时正缺人手,家里走不开人,管不了它。后来我看这狗好像还有救,于是我就给带回城市里找了家宠物医院,花了一千多才把它救回来,养了差不多一个月后交给他弟带回去了。这不,你看,一年多没见,它也长成大狗了!”
“你上团还能带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