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乐琰到了豹房之后,一顿不过是十余道菜,再没有御膳的排场,两人反而觉得温馨,刘瑾逊谢了几次,见朱厚照是真心留他,便也只得留下,朱厚照还非得拉着两人喝酒,直喝得气氛十分活跃,乐琰与刘瑾也说了几次话,方才罢了。待刘瑾走后,他也醉醺醺地,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乐琰亲自
89、天癸!天癸!
为他脱了衣裤,又叫了几个年长的宫人来给他擦擦身子,自己到西堂屋看书写字,芳华大气也不敢出,跟在她身边服侍,乐琰看了半日书,忽然笑道,&ldo;这话说得好,人或说项王曰:&lso;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rso;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lso;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rso;说者曰:&lso;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rso;想项羽当日,是多么风光,只可惜,最后仍是落得了个四面楚歌的下场。&rdo;
尽管她的声调依然柔软亲切,但芳华却仍是打了个寒颤,这才柔声道,&ldo;娘娘,太医这才说你思虑过重……&rdo;
乐琰忙笑道,&ldo;是,我可忘了这茬。&rdo;便丢了书起身活动手脚,屈指算着自己的天癸,她的天癸一向日子不准,请了太医来调理,小日子也还是飘忽不定,与芳华一起算了好久,才算得了这个月又迟了两三天还不曾来,依着芳华的意思,就要叫太医来诊脉的,乐琰忙道,&ldo;不必,若是虚惊一场,多不好意思?&rdo;她想了想,才笑道,&ldo;我出京不大方便,你明早叫高顺到庆阳伯府送个信,请继母有空,就到八大处去为我上上香,许个愿。&rdo;
芳华神色一动:皇上年前申饬过夏家后,虽然展眼就封了夏儒庆阳伯,但夏家人仍然是极少外出走动,不要说夫人与少爷,就连庆阳伯本人,不过都是按时按节,随着那些公侯勋贵一起进宫罢了,平时也就是幽居府中,形同软禁。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却知道是乐琰的意思,如今,皇后终于发话让秦氏出门,这无疑是皇后娘家要再度活跃起来的信号了。
芳华猜得不错,若说在世上还有谁比乐琰本人更不想她失宠,那无疑就是皇后的娘家人了,秦氏当天就启程往八大处烧香去了,甚至还找了善静大师为乐琰卜算,而夏儒也派人请刘瑾过府说话,又送了他一份厚厚的礼物,叫刘瑾一面受宠若惊,一面也有些疑惑,不晓得这是乐琰本人的意思,还是夏儒自作主张。
他的疑惑,终于在乐琰将他传到自己住处侍候早饭时,得到了解答。这一日早起,刘瑾便把自己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又在身上喷了些香粉,早早地就进了豹房‐‐皇后就算再拿大,也不敢叫他来侍候用膳,侍候早饭只是个借口,怕是有话要说,刘瑾心中有数:不是为了皇后姐夫的升迁,就是为了钱宁的事。他也正思索着,该怎么与皇后讨价还价。
别看这老太监看似粗疏,有时更是蠢笨得很,但他在利益两个字上,可并不含糊,诚然,乐琰对他有过恩惠,但所谓的恩惠,在现在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的情况下顶不得多少用,倒还不如皇上的宠爱来得让刘瑾忌惮。
89、天癸!天癸!
皇上的态度非常明显,他不愿自己与皇后冲突,但刘瑾并不打算就此妥协‐‐一旦皇后把手插进他的自留地里,他是肯定要反咬一口的,否则,连个女流之辈都斗不过,他还拿什么脸去权衡天下制约百官?只是这个皇后,也并不是个简单货色,叫他每次与她作对时,都有些心惊肉跳罢了。
才进了豹房,他便听到了陌生的女子说话声,通报过进了堂屋时,便见得一个打扮富丽的中年妇人,正对乐琰道,&ldo;你姐夫受了风寒,在南京就多住了些日子,大约五月,也就能到京了。据说小虎子已经生得很高啦‐‐&rdo;刘瑾就知道这是秦氏了,忙上前见礼,秦氏不敢怠慢,亲手扶了起来,笑道,&ldo;厂公,我要与你算账呢,皇后她姐夫的差事,我听得皇上都定了是户部侍郎,怎么你那里迟迟不出条子?难道还嫌我们家的门第低了?&rdo;
刘瑾知道是为了这事,心就安了下来,他卡着南雅的任命,无非就是打算在乐琰面前做个人情,打她个巴掌,再给她个枣子吃,但巴掌没打成,一时间倒不好就放过南雅。但已是收了夏儒的钱,又得了秦氏这一问,也就顺水推舟道,&ldo;却是事忙,忘了,回去就办,请夫人稍安勿躁。&rdo;
秦氏点点头,脸上笑容明媚,道,&ldo;这就是了,我说咱们庆阳伯府,也没有什么得罪厂公的地方嘛。&rdo;此时芳华进来请乐琰,乐琰便起身进了里屋,刘瑾微微一怔,已听得秦氏小声道,&ldo;说起来,厂公……进献那钱宁,是什么意思呢?&rdo;
这是娘家人兴师问罪来了,刘瑾沉吟片刻,回道,&ldo;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做奴才的,还不都是揣测上意行事?&rdo;
&ldo;哎,这上意,也有许多种不是?咱们庆阳伯府送来的钱财,买个尚书都绰绰有余,厂公也就给个面子,把那钱宁处理一下,大家好来好去,才是做人家的正道。&rdo;秦氏笑得是满面春风,语气又极亲切,倒比乐琰要平易近人得多,刘瑾思来想去,他已知道朱厚照是不会收用钱宁的,想着那人放着,也是碍眼,说不准哪天又被乐琰揪住小辫子在朱厚照面前告状,便也有几分意动,但仍拿捏着道,&ldo;夫人这话也未免有些过了,钱宁是皇上身边的近人,哪里是刘瑾可以随意打发的。&rdo;
秦氏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推心置腹地道,&ldo;厂公,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性子,当时那大好的前程,险些就因为她与皇上闹脾气,就那么葬送了。你还指望她对你低头?今日我说出这些话,便是她已后悔了,厂公自己衡量轻重……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最好。&rdo;
刘瑾打了个机灵,想到当时乐琰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五品官女儿,就敢冲朱厚照大喊大叫,又把定情信物掷还给他,有这样的胆量,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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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与他为难起来,行事间可就麻烦得多了。他的位置,也并非稳若泰山,还有好几个人盯着呢,实在没必要结下这么个强敌,便颓然道,&ldo;夫人说的是,奴婢知道该怎做的。&rdo;
秦氏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张银票递了过来,刘瑾眼神一亮,瞧了眼上头的数字,饶是他见惯世面,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叹道,&ldo;夫人好手笔。&rdo;
&ldo;哪里,厂公客气。&rdo;秦氏若无其事地道,两人相视而笑,刘瑾便起身告辞,&ldo;皇上那里现等着我的印……&rdo;秦氏忙起身送到屋外,方才直进了里屋,笑道,&ldo;成了,你的眼中钉,大约在最近也就拔掉了。&rdo;
乐琰笑道,&ldo;那就好,只是劳烦家里为我出了银子‐‐母亲不知道,这内库的钱,虽然是我管着,但却是不敢随便动用的。&rdo;
秦氏忙笑道,&ldo;一家人,客气什么。&rdo;夏家虽然不再占地,但这一年多来,家产也是多了数倍,送给刘瑾的银子虽然肉疼,但却也都是沾了乐琰的光才赚来的,她这话,说得还算真心实意。
乐琰自然晓得里头的道理,微微一笑,就不再对刘瑾这话题说事,而是问道,&ldo;那民间的良医,寻访得怎么样了?宫里这些医生只会开太平方子,我的癸水,还是那样时准时不准的,叫人着急。&rdo;
&ldo;已是找到了几个,等你下回出宫,便能为你诊脉了。&rdo;秦氏关切地道,&ldo;怎么,肚子还是没有消息?&rdo;
乐琰苦笑不语,又问道,&ldo;婉玉怎么样了?&rdo;秦氏忙道,&ldo;她啊,好得很,嫁了个武官叫江彬的做正室,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太太了,前些日子才随着丈夫到宣府去,还上门来辞行呢,我送了她一百两银子的程仪,她倒也客气,只是不要。&rdo;
婉玉乃是高凤的干女儿,香火情分,总有一些,钱估计还真不缺,乐琰笑道,&ldo;有机会,咱们也拉一拉她的丈夫,到底是我手底下出来的人,天然就是咱们这派的,在朝堂上能有个为我们说话的人,也好。&rdo;秦氏笑道,&ldo;是,方才我没说,你姐夫在江南时,与当地的文人墨客处得极好的,江南四大才子倒有三个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与唐学士也常书信来往,进京后再这么一联系起来,你在朝中,就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了。&rdo;
乐琰舒心一笑,道,&ldo;到底是姐姐姐夫,&rdo;她想到夏儒的荒唐举动,就不再往下说,换了个话题道,&ldo;李首相那里,平时也不要断了来往,爹爹是他的门生,本来就该与他多走动走动么,逢年过节,请他吃顿酒,就连内行厂都说不了什么的,母亲回到家中,务必要转达爹爹,可别忘了。&rdo;
秦氏目光一闪,打量了乐琰一眼,见乐琰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眉眼之间,却自有一股慑人的贵气,在心中暗叹了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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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如果我这阵子没怎么回复留言的话,那是因为亲戚来访,家里很忙碌必须一直在陪伴的关系,这几天的分量我是存稿箱定时更新的,不要以为小香从此就不回复了哦xd还是要继续留言给我写下去的力量!
然后从周一起回复日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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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豹房奇闻录
正德三年七月,京城热得连寄居在此的南人都大吃不消,更别说是世代习惯了凉慡天气的北人,自六月起,陆陆续续就有些家境富裕的居民,到郊外避暑,到了七月,偌大一个京城,只有晚上人才多些,那一等有闲的平民百姓,多半都是点了灯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扑打飞蛾取乐,也聊些闲篇,有时竟到天亮才去休息,小摊小贩也都到了晚上才沿街叫卖,鬼市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学士唐寅新娶的继室沈氏乃是南人,没出嫁前,一向都是深闺幽居的大家小姐,到了京城,却只能住在抄手胡同内的小院儿里,夜夜都听得邻居们谈笑之声,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一日早起打发夫君上朝,便笑对唐寅道,&ldo;都说南人富裕优雅,其实北人虽然穷些,这取乐的劲头,却是与南人一般的。&rdo;
唐寅如今已经过了四旬,但仍是仪表堂堂,风流一如少年时,他自从科举中试以来,官运便一路亨通,才只是十多年的光景,就拿到了右春坊大学士的位置,虽然最近与刘瑾闹了些不快,也不得朱厚照的宠爱,官路前景似乎黯淡了些,但却仍是那不急不缓的样子,因为他素来并不贪墨,做了一任地方,也不过只能租得起三进的小院子居住,又和新任户部侍郎南雅交好,刘瑾一时拿捏不到他的错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此唐寅虽然身带官司,却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在夫妻上一直不甚得意,先后两任妻室都多病早亡,新娶的这房继室乃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女儿,当年的女阁老沈琼莲的嫡亲侄女,虽然生得平常,但治家本领一流,且知书识礼,温柔大方,夫妻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听得妻子这样说,便笑道,&ldo;可不是?单看皇上是怎么样,你就知道北人有了钱,比南人也不差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