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琰微微冷笑,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ldo;为了未来,为了百年后,两百年后,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中国……也为了我自己,任何一个人心中都有除暴安良的愿望,只是那些人身为蝼蚁,有心无力。乐琰忝为天下之母,愿为天下人铲除刘瑾,这,本也就是我的职责。&rdo;
李东阳眉头一展,吃力地起身跪了下去,&ldo;李东阳为天下人谢娘娘慈悲!&rdo;
乐琰忙亲手扶李东阳起身,笑道,&ldo;阁老不必如此,换作哪个有良心的人在我的位置上,都要做这个想头。要灭刘瑾,对你们而言,难在分宠,对我而言,却是难在爪牙喉舌,我原本指望的是杨学士,想在最后关头,找阁老来痛陈厉害,不想阁老已是心有成算了。&rdo;
她说的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她与李东阳的对话,因为两人地位相当,一个是文臣领袖,一个是后宫之主,自然不能像她与杨廷和那般直接,但意思却很相近,李东阳到底是想知道乐琰的动机,而乐琰也给了他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动机‐‐要知道像李东阳这样的经年大儒,在最困难的时候固然会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但如果乐琰喊不出什么响亮的口号,那么在刘瑾倒台后如果还想再寻求与他的合作,难度就高了点。而乐琰的这几句话,正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太监这个特殊的政治群体所占据的优势:他们拥有参政的权力,也拥有君王的宠爱。
刘瑾之所以忌讳乐琰,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或许是有他们的私人恩怨在作祟,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点:老太监的政治觉悟不低,他知道自己立身的根本就是皇帝的宠爱,从这点来说,刘瑾才是乐琰最大的情敌,他是见
98、李东阳的智
不得后宫中出现另一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存在的。而这也是他与乐琰最深的矛盾,乐琰一面想要为国为民除掉日益失控的刘瑾,一面,也是因为刘瑾的做法犯了她的大忌,才让乐琰在怀孕的敏感时刻选择出手,她已经委屈得太久,不愿意再等下去了。这里头的委屈,李东阳就算不能全都吃透,但揣摩出几分还是能做到的,他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宰相,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在与乐琰合作之前,早就对乐琰的意图与动机作出种种分析‐‐他最在乎的反而并不是与女眷合作的恶名,对于李东阳来说,名声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了,为了在正德朝存活下来,寻找反击的契机,他已经忍受了无数人的谩骂,如乐琰一般,在后世留下什么记载,已经不是他会在意的事。
&ldo;娘娘说得不错,&rdo;李东阳收回思绪,淡淡地应道,&ldo;除刘瑾,难也难,简单,却也极为简单。时机一到,不过是一刀的事,不过,在此事上,老朽也只得听凭娘娘的调遣安排。&rdo;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帮忙,但最得罪人的杀刘瑾一事,是要乐琰自己来做的,乐琰也很清楚,杨一清与张永大费周章地告刘瑾,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圣心,没有扳倒刘瑾,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但对于现在身怀免死金牌的她来说,这个隐忧却是基本不存在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的兴奋与紧张,倾身说道,&ldo;说到底,刘瑾不过是个阉奴,他能飞扬跋扈,仗着的无非就是皇上的宠爱,如今本宫恃宠而骄,要动他倒也不难的,皇上现在的心,可都全在本宫身上。只是李阁老要知道,本宫也冒着风险,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说不清,若是事后本宫失宠,朝中的舆论,可就要阁老周全了。&rdo;
李东阳审视着乐琰细致美艳的容颜,不禁暗叹了口气,由衷道,&ldo;娘娘若是男子,老夫也就能放得下心告老还乡了!&rdo;
&ldo;我若是男子,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个小官呢,哪来的福分侍奉君前。&rdo;乐琰自叹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但李东阳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开心起来。&ldo;就算朱厚照有那个心思宠爱我,没有肚子里的这块肉,又怎么能和刘瑾斗?&rdo;
李东阳被她直白言语逗得莞尔起来,&ldo;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惧怕失宠,皇上现在唯一的子嗣,可孕育在您腹中呢。&rdo;
乐琰叹了口气,晓得古人的思维,终究是和她的有些差异,女子专宠的心思当然是古今通用。但古人如李东阳,便觉得朱厚照在这段时间内另寻女子来满足色欲,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乐琰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朱厚照对她不闻不问,甚而报复性地宠爱上别人,也不过都是一时的挫折,孩子出世后她就有了依靠,大把时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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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借口重新得宠。但她想要的,她心中的完美结局乃是另一番景象,只是这结果能否实现,看的并非是她,而是朱厚照。
她再叹了口气,把此事推开一边,道,&ldo;我就是这样烈性,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委曲求全。不过,这终究是我与皇上的私事,阁老就不必过于担心了,三日后是冬至,张彩等众人,都要随皇上到天坛去,我会将刘瑾留下来。自有人为阁老报信,到时候,还请阁老见机行事,周全则个,别被张彩等人看破就是了。&rdo;
李东阳郑重许诺,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乐琰方才起身道,&ldo;不论事成不成,我都会记得阁老的情谊。唉,若是皇上的性子能再沉稳些,又何至于此呢。只希望腹中若是个男娃,千万别像父亲。&rdo;
&ldo;陛下是人中龙凤,或许再过几年,会好得多吧。&rdo;李东阳也只能这样说了。乐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ldo;他这个性子,这辈子能改?唉……若他不是皇帝,天下谁不喜欢他?可惜他是天子,是皇上,若不能为天下人委屈自己,便只得让天下人委屈。他之所以这样特立独行,不就是不甘心么。&rdo;
李东阳哑然,乐琰起身冲他点了点头,径自叫过芳华,扶着她往后院款款走去。李东阳望着她的背影,只见那身着红袄绿裙,一身鲜亮的少妇,背影却是无比的沧桑。
他又怔了半晌,方才起身慢慢走回自己一人独享的小书房中,品着茶等着朱厚照,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皇帝才擦着汗回到正院中,李东阳慌忙出了房门,与朱厚照一道进了正堂,朱厚照扯了扯圆领衫,犹自道,&ldo;热得很,阁老,恕朕无礼啦。&rdo;说着,竟直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与李东阳说话,李东阳此次来,为的是贵州一带又遭了蝗灾,粮食减产的事来的,因今冬小王子或许会进关抢掠,宣大一线乃至陕西、安徽各地的粮仓都是不好动的,江南一带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好,各地互相扯皮,他不敢擅作主张,只得拿来问朱厚照。
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朱厚照也不敢怠慢,洗过手拿了户部的册子认真看了起来,他是看惯了乐琰手里的阿拉伯数字的,看这些大写的文字,总觉得碍眼,糙糙看完了,皱眉道,&ldo;今年糙原上干旱,小王子是定要南下的,宣大一线的粮仓一个也不许动。贵州那边的赈灾粮就让京畿这边把今年种出来的红薯带九成过去如何?十分之一留种,这东西我算是发觉了,好处多着呢,一生十,十生百,又不需要多少力气侍候,还耐得旱,明年这个时候,贵州人就不叫饿了。&rdo;
这样处置也算得当,只是路上消耗的力气,要多了些,李东阳与进来的刘瑾商讨了下,都觉得不错,便现场写了文书出来,又商讨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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赈灾的人选。
红薯这东西,乃是乐琰一再强调抓紧的物事,刘瑾近日不欲再多与乐琰生事,以免气着了她朱厚照又不肯出宫,再说,这东西也实在是贱得厉害,绝无利可图的,便闭了嘴不抢这个苦差事。李东阳寻思了半日,说了几个人名,都被朱厚照否决了,别看他成日里一付惫懒样子,但对天下的官僚,却还是知之甚详的,又磨了片刻,他才道,&ldo;是了,皇后成日里和我念叨那个什么王守仁,说他是当世大才‐‐也不知道谁和她说了这个老头子!他不就在贵州?既然这样,就让他协办,巡抚蔡金督办就是了,若是办得好,就放到江南做个地方官也罢。&rdo;
只是皇后的一句话,王守仁的仕途就由黑翻红,李东阳心中暗自惊异,但这人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前吏部尚书王华的儿子,他的师弟杨一清许为宰相之才的,因此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如此与规矩不合,就把事情放了过去。刘瑾却是极度不悦,王守仁在正德元年上过奏折弹劾他,那篇奏折写得极是刻毒,直到三年后刘瑾都还记得里头的字句,当时他恨得把王守仁贬黜到贵州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不说,还买了杀手要在路上杀他,只是到底被逃脱了。如今这个人要再度被起用,岂不是直掀了刘公公的逆鳞?不过碍于是乐琰的意思‐‐想必朱厚照已是知道了他与王守仁的公案,一时倒不好说什么的,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应了。
朱厚照又翻了翻案头的册子,问道,&ldo;日本那边的情形如何了?还是那样打得不可开交的,惹得一群群倭寇到东南来滋扰?&rdo;刘瑾忙笑道,&ldo;正是呢,也不知道这一群倭人成日里打个什么劲儿,那么屁大点的地方,也内斗得不可开交。&rdo;
李东阳也自莞尔,但他与刘瑾虽然面上友好,这种时刻,却还是有些自矜身份,便先告退了下去暗地里安排不提。朱厚照这边与刘瑾说话,因他想到了日本,就想到了鞑靼,心里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到边疆去杀退鞑靼,剿灭倭寇方才慡快,但鞑靼在边境已经成了气候,要彻底消灭,并不可能,要和倭寇打,又少了海船,一时心痒难搔,又问道,&ldo;派去与那伙葡萄牙人学语言,学航海的人,安排得如何了?&rdo;
在这事上,刘瑾的立场倒是与大臣们一样,不希望皇上把心思花费在这种事情上,他甚至也很不鼓励朱厚照在武事上用心,就怕自己得了个王振的名字,因此找了几个借口搪塞过去,见朱厚照不再问话,而是起身要进后院去看皇后,便乘势告退出来,上轿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时间:
那么这边就介绍一下王守仁如何?守仁哥身为明朝第一思想家那当然会在之后出场的啊哈哈哈哈哈!叉腰大笑,他也是我最喜欢的明朝人物啊啊啊!守仁哥一生的精彩事迹实在是太多了,我就不摘要介绍了,直接给吧。只能说守仁哥实在是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级别的牛人!一生人他带过兵,创过学派,以一个心学动摇了一个朝代,实在是堪比马克思的牛人啊!如果不是他有肺病,实在是完美到巅峰了。(而且又很爱妻子诸夫人),推荐大家一定要去看看他的生平哦!我认为他虽然不是正德朝的宰相,但的确是力压杨慎唐寅的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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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张美美的美
且说刘瑾这边,出了宫打道回府,便叫了吏部尚书张彩与余下的几个心腹来商议了半日,为王守仁寻了几个对头做钦差‐‐这所谓的对头,无非也就是刘瑾自己的爪牙。这样的事,刘公公做来乃是得心应手,自不必多说。如此过了数日,这一日张彩忽然来寻他,道,&ldo;干爹可曾知道,两日前,咱们与皇上在校场那头议事时,那位出了内院,到外头院子的后廊下散了半日的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