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杨英在《先王实录》中所说,郑成功在施琅杀曾德后已下决心擒拿施琅,他之所以没有马上采取行动,是对手握重兵的施显存有顾忌,若贸然动手,恐施显获知消息后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因而郑成功隐忍未发,只是让施显劝告施琅:&ldo;藩无能作伤恩事也。&rdo;纯粹是一种安抚策略,行的是缓兵之计,不过是在等待时机。顺治八年(1651年)五月二十日,郑成功传令:所有将领均在船听候命令出兵,各镇将士分别由所辖之将领调遣指挥。援剿左镇施显归属黄山指挥调派,黄山派传令官廖达持令箭,命施显到自己的战船上商榷出军机宜。施显不知是计,欣然前往。刚刚上船,黄山便传令奉旨捆缚,关押在船舱。郑成功闻知施显已顺利就缚,&ldo;又令右先锋黄廷围厝拿施琅,令亲随黄昌围拿施琅父大宣并家属。&rdo;
学界普遍认为,施琅擒杀曾德是施、郑决裂的直接原因,因而记载颇为详细,各家的记载虽大体相同,又因各自立场有别而不尽一致。
据郑成功的书记官杨英在《先王实录》中记载:&ldo;琅有亲兵曾德,赴藩求拨亲随,藩与之。琅探知,即出令箭,将曾德拿回,立斩之。藩含之,尤未发。谕其弟显劝告之,曰:&lso;藩无能作伤恩事也。&rso;琅益无忌。……(五月)施琅怨声颇露,益与弟显无忌&rdo;。到二十日,郑成功才传令:&ldo;在船听令出军,各镇分所辖提调。以黄山提调援剿左镇施显,令宣令廖达持令箭施显赴提调,商榷出军机宜。显至船,黄山传令奉旨捆缚,幽之船舱。又令右先锋黄廷围厝拿施琅,令亲随黄昌围拿施琅父大宣并家属。施琅交忠定伯林习山羁船工中,山令副将吴芳看守之&rdo;。从杨英的记载看来,曾德擅离施琅军营,投奔到郑成功帐下,在郑成功答应其请求的情况下,施琅还将其拿回处死,是对主帅郑成功的不敬。而郑成功对施琅则是一再忍让,终因施氏兄弟愈发张狂,不得不下令捉拿。杨英乃郑成功身边多年的书记官,一直随其左右,得其赏识,关系甚为亲密,在言及施、郑矛盾问题时,难免对郑成功有所回护,若以此论定施、郑交恶之责任全在施琅,显然有欠全面。
《台湾外纪》中江日升的记载则略有不同:&ldo;左先锋施琅从将曾德犯法当死,脱逃赂匿成功左右,琅侦擒之,功驰令勿杀。琅曰:&lso;法者非琅敢私,犯法安能逃?使藩主自徇其法,则国乱矣。&rso;促令杀之。但持令者乃德挚友,回而不述执法前言,徒诡说:&lso;尔欲以藩令胁吾,面叱杀之&rso;之语。成功大怒。次日,传诸将入船,令右先锋黄廷收琅,并父大宣、弟显贵,交林习山守于巨舰,习山令副将吴芳看之。&rdo;此外,陈衍的《福建通志&iddot;施琅传》与此叙述基本一致,而郑亦邹的《郑成功传》则更明确地写道:施琅&ldo;有标兵得罪,逃于成功,琅擒治之。驰令勿杀,琅已斩之。&rdo;从这些资料看来,曾德乃犯法当诛之逃兵,施琅擒斩他,是为了执法,而郑成功对曾德的眷顾则显然不当,为此而抒积怨,逮捕施琅及其父弟,则显然更加不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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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隙渐生施氏全家被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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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李光地的作品为代表的清史资料对此事也有记载。李光地在《施将军逸事》中叙述说:施琅加入郑军后,&ldo;郑氏嫉害公,不相容,囚公舱中,欲杀之。公以计脱,郑遂杀其父若弟。&rdo;这种说法显然是因为施琅是清廷的有功之臣,故而对施琅有饰过之嫌,记载了郑成功逮捕施琅的事实,并把逮捕的原因简单地描写为郑成功嫉妒施琅,意欲加害之。显然有失公允,不足凭信。
各家史料所述尽管不尽相同,但是此时读书不多、缺乏涵养、好勇斗狠的施琅,斩杀曾德,成为施、郑关系彻底决裂的导火线则是可以确定的。曾德不过一介末将小卒,本无必要也不可能掀起如此大澜,令两位青史留名的杰出人物反目成仇。真正导致两人关系彻底走向决裂的是施、郑之间长期矛盾的最终冲突,是两人矛盾积累发展的必然结果。
施琅自入郑军之后,尽展其军事才能,南征北战,屡建奇功,其中以智取金、厦一役最为世人称道。施氏兄弟在郑军中分别统领着左先锋镇、援剿左镇两支劲旅,加之威望日隆,这不能不使郑成功有所忌讳。俗话说&ldo;功高震主&rdo;,施琅自幼自命不凡,咄咄逼人,多次拂逆郑成功之意,终被解除兵权,即使为郑军夺回厦门立下奇功,处境也难以逆转。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遭郑成功弃用令他怨气难消,深感前途暗淡,故多方滋生衅端,以发泄心中之不满与怨恨,&ldo;径自削发&rdo;、&ldo;辱黄廷&rdo;事件即是因此,曾德事件也是因此。
学界曾经议论曾德是否罪该致死,以及施琅是否有权处死曾德。其实曾德事件不过表象,无论发生怎样的事件,施琅的任何行动,都意味着是对郑成功权威的公然藐视和挑衅。假如曾德的确罪不当诛,是否意味着郑成功拘捕施琅全家具有合理性?是否意味着非得施琅满门不赦?根据以后事态发展,郑成功拘捕施琅全家只是过程,而彻底剪除才是目的。事实上,以施琅高傲狂妄的禀性,无论曾德是否犯有死罪,施琅是否有权斩之,此时满怀愤懑的他都不会放过曾德,其性格注定要以此来发泄对郑成功的不满。而同样满怀愤懑的郑成功的所作所为,无论施琅斩杀曾德是否有理,结果大抵如此,也就注定了施琅悲剧的命运。更何况郑成功已派人传令勿杀,施琅却一意孤行,显然是对统帅权威的藐视,甚至有寻衅之嫌;加之郑成功派遣的传令者为曾德之&ldo;挚友&rdo;,此人大概太了解郑成功暴躁易怒的性格,因而不排除从中挑拨,以激怒郑成功的可能。天时地利竟然如此不巧,两位历史的骄子就这样无可挽回地决裂了,进而引发了两人之间不可避免的悲剧,也成就了各自的惊天伟业。试想,如果当时他们各自后退一步,历史会是怎样?当然他们的性格不会后退一步,就像他们的性格决定他们一定会成就大业一样的必然。历史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