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诸人长达数月的烧香拜佛后,长禧宫已经诞下了孩子,乌云阴霾撤去了大半,可皇后卧病数月却依旧没有好转,宫门紧闭近一年,贤妃处理起各宫事务已然带着中宫的气势了。
那日我从太后宫中请安回宫,路过凤仪宫,隐约听到女子压抑着的呜咽声,便将轿落下,犹豫半晌遣人敲了敲紧闭的朱门。
司梅泪渍尚未擦干,见是我微微屈膝低头哑着嗓子唤了声,「愉妃娘娘。」
「司梅?你哭了?」我看着司梅悄悄抹干净泪痕,朝凤仪宫内望了望,「怎是你开的门?其余伺候的人呢?」
月前杨司空本来是定在秋日处斩,但为承盼皇上大赦天下,所有死囚皆改为流刑,可杨司空还没能等到流放之日就死在了天牢里,无声无息地结束了这一生。我不知这是二哥所为,还是皇后所为,但我知道,司梅这眼泪绝不可能是为那死去的扬大人而流。
「回愉妃娘娘,奴婢无事,至于凤仪宫其余宫人,皇后娘娘嫌他们聒噪,皆遣走了。」司梅面上重新恢复往日平平淡淡的的漠然神情。
「哦,无事便妥。」能让司梅暗自神伤落泪的十之八九应是皇后,宫里虽说皇后久病未愈,却也不见有人传病情严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想来司梅作为杨昭儿的贴身宫婢只是过于忧心主子罢了。
我看着司梅挺直身子死死挡在门口,一点儿不想我入内的样子,莫名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追着我咬了三条巷子的大白鹅,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默默退回了轿子旁。
「愉妃娘娘!」我转身扶着翠心想上轿,身后司梅却突然扑倒在我面前,「愉妃娘娘,奴婢,奴婢……」
「怎么了?你起来说。」刚刚傲然的大白鹅突然变成红眼小白兔,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一头雾水。
「奴婢,奴婢不知这样做对不对,但是,但是皇后娘娘她……奴婢,求愉妃娘娘帮帮我家娘娘!」司梅推开想扶她起来的翠心,只一味叩头。
让我帮皇后娘娘?杨昭儿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她若想让我帮忙,估计随便想个法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利用我一回,哪里需要她的贴身婢女期期艾艾地求助我?杨昭儿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我本着一朝被蛇妖十年怕井绳的危机感,慢腾腾地挪进了凤仪宫。
「翠心,你怎么不拉着本宫……」凤仪宫安静得近乎诡异,我刚刚生产完,尚不足以健步如飞,若一不小心中了埋伏,估计跑都没处跑。
「娘娘,奴婢实在拉不住您的好奇心……」翠心一脸生无可恋地扶着我,小声地抗议。
「愉妃娘娘请。」司梅来到内殿门口,殿门紧闭,司梅欠身想让我进去,随后转身拦着司梅道,「只是翠心姐姐,怕不方便进去。」
「那怎么行!」翠心不由分说地就要拉开司梅的手臂。
「是谁?」殿内传来的声音轻淡如烟。
「对不住了翠心姐姐!」司梅顺手推开翠心,行云流水般钳制住我的双臂,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手中银刃已经挨在了我的脖颈旁。
我倒没想着自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好奇被人引入彀中,而是下意识地想为司梅出色的身手叫好,皇后的贴身宫女不仅会功夫,而且身手还这么利索?!
「找死!」我还没来的及赞叹完司梅的身手,翠心出其不意空手攥过利刃,抬腿踢中司梅小腹,转身手肘迅速重击司梅后背,司梅踉跄一步,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我一动不动彻底惊呆了,彻彻底底惊呆了!!
「你们在闹什么?」内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皇后轻衣薄裳,乌发披肩不施粉黛,皱眉恹恹地望着殿外,瞥到了翠心手中流血的利刃,眉头轻展,嘴角微微半扬,不知是了然还是自嘲,「本宫还当是莲蕊呢,原来你才是宁王府培植的暗卫。」
宁王府的暗卫?我从对向来庄重的皇后衣着竟然如此随意潦草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转而继续震惊地看向翠心,翠心冷眼冲皇后拜了拜,扔下司梅两步迈到了我跟前,冲着我的脖子左看右看,「娘娘您没伤到吧?」
「没,没有。」我捏出翠心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翠心,你,你没事吧?」
「小伤,何足怪齿。」翠心极为骄傲地踢了踢染血的小刀,看到我震惊而呆滞的目光后立马温柔如昔,「请娘娘恕罪,陛下说兹事体大不可外扬,命奴婢好生隐护娘娘身边,刚刚事出突然,奴婢才不得不出手。」
绝世高手!侯门暗卫!承元止在我身边埋了这么个宝贝,这么多年我还竟然浑然不知,还让翠心做那些端茶倒水鸡毛蒜皮的小事,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啊!我乐呵呵地摸了摸翠心的衣角,像看稀世珍宝一般地看着翠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本宫身体好全了,咱们好好切磋切磋啊。」
「怎么回事?」皇后盯着司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看向翠心含情脉脉的目光。
「娘娘,」司梅抹干净嘴角的血,不甘心地望着我,「天道不公!娘娘得不到的,凭什么全让她得了,娘娘既然一心求死,奴婢就送她下去陪娘娘。」
「愚蠢。」皇后厌烦地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司梅,「她若是死了,泉下相见,他怎么肯原谅我。」
「下去。」皇后对着司梅斥道,掠过着翠心警惕的眼神,转而将目光凉凉地投向我,「不过既然你来了,本宫倒是有样东西要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