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遗的名字,苏寂枯涸的眸中似乎陡然有火光一粲。柳拂衣自然注意到了,但他很安静地忽略了过去。
&ldo;小苏,他很爱你。&rdo;柳拂衣闭了闭眼,沙哑的声音过去听来是从容优雅,此刻听来却全是落寞,&ldo;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不敢、不愿、不能承受的。小苏……你要相信他。&rdo;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突兀,一句比一句断裂。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咬紧了嘴唇,直将干裂的唇咬出了血色。她本是垂首披发,表情莫辨,此刻却铮然落下了一滴泪,在无边暗夜里划出一道清晰的直线,如孤独的雨点打落在他的膝上。
他突然慌乱了,上前捧起她的脸。她的脸脏乱不堪,额角还有破相的伤痕,然而灯火映照之下,那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却亮得如鬼魅一般,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攫紧他的心脏。
&ldo;我曾经……曾经问他,&rdo;她低低地说,话音里带了哽咽,&ldo;我问他,吃斋念佛,是不是真的可以度一切苦厄?他说,心诚则灵。&rdo;
柳拂衣捧着她的脸,她的气息默默地湿润了他的掌心,令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哭泣着说:&ldo;我从那时候起,就相信了他……&rdo;
他突然吻上她的脸颊。
一滴滴泪水沾惹唇瓣,是咸而发苦的味道。她有些惊急地偏过头,他便不小心含进了她的发丝。他一点点又退缩了回去,终于,退缩回那一方轮椅,她赐他的痛苦与耻辱的证明,或许会随他到死的,那一方轮椅。
她没有回过头,没有去看他刹那破碎的表情。
他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ldo;不要哭。&rdo;他说,&ldo;我与萧遗,用尽全力,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笑容,你知道么?&rdo;
说完,他也没有再看她是不是又落了泪,便径自拿过油灯,转身离去。
光明随着车轮声渐渐远去,远成了她无法追及的一点幽芒。她再度陷于无法自拔的眠梦之中。
这一次,她梦见,那光明又回到了她身边。
那个熟悉的雪白人影提着油灯走来,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拍醒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看见灯光衬映的他干净利落的侧脸,像笼着佛光的宝相。
然而她问出的却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ldo;弃儿呢?&rdo;
弃儿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她却好像很急于求索这一个答案,紧张地盯着他微启的双唇‐‐
&ldo;他很好。&rdo;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之中又含着淡淡的悬心,他好像在担忧她,&ldo;倒是你,怎么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连个小孩都不如。&rdo;
她傻兮兮地笑了,&ldo;我以为你死了嘛。&rdo;
他却正色:&ldo;我如死了,难道你便不要好好活了?&rdo;
她继续赖皮:&ldo;你如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立刻跟着你去,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你。&rdo;又有些犯难地想了想,&ldo;不过还是要等到弃儿成人再去,也许……也许投胎的时候才能追上吧。&rdo;
他听得哭笑不得,身体里好似有一股暖流横冲直撞,竟闹得他愀然地心痛了。他忽然伸手为她捋了捋凌乱的发,片刻之间,竟将她血污的长发都整理得干干净净,盘成了一个优雅的雾影髻。
&ldo;采萧,&rdo;他哑着声音说道,&ldo;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rdo;
作者有话要说:
☆、解有相思否
一主一从,沉默地回到了长秋苑中。柳拂衣进入房间,阎摩罗便要离去,彼却又开口了:&ldo;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rdo;
阎摩罗慢慢回过身,&ldo;属下愚钝,自然不能理解公子良苦用心。&rdo;
柳拂衣微微一笑,笑容柔和如月,&ldo;明晚将有一场恶战,而厉鬼狱是最安全的地方。&rdo;
阎摩罗全身一震,&ldo;恶战?&rdo;
柳拂衣温和地点头,&ldo;不错,关乎沧海宫生死存亡的恶战。&rdo;
阎摩罗其实并不能想象。他如这宫中的大部分人一样,视公子为神只;一个有神亲临的地方,怎么会落败呢?不管有多少凶恶的敌人、多少危险的埋伏,他都盲目地相信着公子的强大。
柳拂衣好像能看穿他的表情,又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声很好听,然而带动肺气,却又是一阵咳嗽。阎摩罗听得皱眉,连忙上前查看,柳拂衣却颇无赖地朝他摊开手。
掌心里是一摊鲜血。
柳拂衣朝他微笑,双眼璀璨,恰和苏寂的眼睛一模一样。
&ldo;你看,人都是会死的。&rdo;他笑着对他说,&ldo;沧海宫,也总会有灭亡的一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