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同僚趴在不远处,身体诡异的扭着,鲜血顺着烫热的地面缓缓蔓延,刺红了模糊的视线。
“我艹你大爷!”
疼痛和眩晕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奋力爬起,举枪“砰砰”射向那辆冒着白烟的捷达车。司机被击毙,尸体仰于变形弹开的车门边,另外三个正在高速路外的旷野上飞速逃窜,不时回头射击追击的警员。陈飞翻身越过护栏,毅然追向那个坐在副驾上朝自己放枪的匪徒。
“陈飞!陈飞!”突然他被从后而来的力量扑到在地,与此同时子弹飞射而来,“噗”的溅起身侧的泥土。
赵平生紧紧按住挣扎起身的陈飞,高声吼他:“别追了!你受伤了!”
刚看收费岗亭被炸成碎片,赵平生的眼前黑了一瞬,再回神就看陈飞一身的血还疯了一样追人,立刻追上来将人扑倒。他看着白净文气,实则早已被多年的刑警生涯打磨出一身紧实的肌肉,此时压制受伤的陈飞并非难事。陈飞被死死压在土里,脸上身上沾满了黑黄的泥,混着血,汗,还有泪。耳膜震伤,他听不清赵平生在吼什么,只能一下接一下的捶着地,对抗压在身上的力量。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远远看到匪徒分别被击毙抓捕,赵平生慢慢放松对陈飞的压制。每每见到同僚受伤或者牺牲,他都和陈飞一样的难过愤慨,然而如果死的那个是陈飞,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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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徒三死一伤,警方这边伤了五个,万幸,没人上英烈墙。陈飞在医院待了不到三天就蹦跶回局里,他得亲自从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匪徒嘴里把一条条人命都审出来。然而这伙悍匪所犯的案子是部里重点督办的案子,抓是他们抓,可审……
罗明哲打办公室窗户看见陈飞进了单位大院,赶紧出屋迎他。从警三十余年,他带过的徒弟里数陈飞脾气最暴,真由着对方跟领导那犯德行,保不齐直接从病房转禁闭室了。
陈飞一看师父拖着老伤腿出来迎自己,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不由重重运了口气。中午赵平生去医院给他送饭,提了一句部里的领导到了,他就猜审人这事儿八成轮不着自己了。一下午跟床上有钉子似的,怎么也待不下去了。但医生不放他出院,说什么脑震荡还得观察几天,他没理,换了衣服偷偷溜出医院。
俩人面对面在大厅里站定,罗明哲明知故问:“你怎么出来了?医生放你了?”
“啊,是,放了。”
当着师父的面,陈飞说瞎话的时候眼神不免闪烁了一瞬。罗明哲是系统里出了名的审讯能人,预审大队那几个骨干力量都是他徒弟。
“不爱在医院待着,那就回家休息去。”罗明哲并不戳破,视线落在陈飞脸侧那道被碎玻璃崩出来的伤痕上,语气稍沉,“不管交给谁审,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愿意把人交上去啊?可你胳膊再粗,拧的过大腿么?”
陈飞没吱声,手往兜里一揣,吊着眼斜睨向大厅左侧的英烈墙。他是很周正很爷们的那种长相,然而二十二年的刑警生涯不可避免的在那张原本周正的脸上凿出了狠戾的线条,特别是他不忿儿的时候,眉眼吊出股子邪气,看着就跟该往大狱里扔的主一样。
罗明哲看出他在耍脾气,抬手正欲安抚,就听赵平生在后面说:“罗队,我送他回家休息吧,您不还得开会么?”
“也好,陈飞,让平生送你回去。”罗明哲说完看陈飞没挪窝的意思,不由皱起眉头,“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陈飞吊儿郎当的:“哦,我看看这墙上还有我的地方没。”
“去!那是英烈墙,你想上就上?”罗明哲朝赵平生偏了下头,“赶紧的,给这兔崽子送回去,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来气。”
赵平生上前推着陈飞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听罗明哲打后面喊自己:“平生,你也放半天假,给我看住了他,不行捆上!”
“那您可选错人了师父,他打不过我。”陈飞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行啦,少说两句吧,师父这几天没少跟上面生气。”
赵平生丝毫不在意陈飞对自己的评价——人家说的是事实。陈飞是正经练过拳的主,每年系统内组织的比武大赛都能名列前茅,别看四张儿的人了,打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丝毫不会落于下风。
坐进车里,赵平生打着火开出车位,问陈飞:“去哪?回你爸妈那还是自己家还是去我那?”
陈飞点了支烟,偏头朝窗外呼出一口,漫不经心的:“我想吃啤酒鸭。”
“行,那就去我那,我给你做,吃完送你回医院。”赵平生习以为常,忽然又想起什么:“医生让你吃么?”
“切,听医生的我得变兔子。”陈飞不屑轻嗤,“肉不让吃烟不让抽酒不让喝,活着还特么有什么乐子。”
赵平生无奈笑叹:“你啊,就是身边缺个人管。”
陈飞诧异道:“你不是一直管着我么?”
“……”赵平生的眼神失落了一瞬,“我就是管你管太多了,你行行好,也给我放放假。”
结果陈飞一听倒乐了:“那不管,老赵,你可是拉高了我的择偶标准啊,你就说我这些年相了那老些女的,楞没一个有你做饭好吃。”
树叶间漏下的阳光刺眯了赵平生的眼,他默叹了口气,没接茬。打从进局里第一天见着对方,他的视线就被这个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刀锋般犀利劲儿的人所吸引。一晃十五年过去了,他就这么默默的喜欢着对方,却从来没有鼓起过一次勇气表白心迹。真的不敢,窗户纸没捅破还能留在对方身边,万一捅破了,以陈飞的脾气怕不是要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