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镖师虑到这一层,即刻要分三面出去,绕着古堡要道口,查斟一遍,一来看看贼人的动静,二来看看有载重的大车,从古堡出入没有。商定,便忙忙吃饭;吃了饭,就要更衣出去。
这时刚到申牌的时候,暑日天长,太阳还老高的。紫旋风、没影儿站起来说:&ldo;是时候了。&rdo;一语未了,突然的从外面投进一块大石子来,破窗而入,&ldo;啪&rdo;的一声,砸得杯盘横飞,险些伤了人。
紫旋风大怒,急飞身追出。没影儿更急,窜出屋&ldo;飕&rdo;地蹿上小店短墙。哪晓得外面只有一个小顽童,远处有一个年老的女人。他把小巷前后搜了一遍,投石子的人踪影不见。石子大、抛得远,砸得重,这妇人、小孩一定办不出来的。三镖师面面相觑,道:&ldo;人家倒把咱们盯上了!&rdo;
紫旋风十分恚怒,恨不得立刻找贼拼命。铁矛周季龙是个拿稳的人,视不胜如胜,探堡也可,不去也可;只求于事有效,不怕表面的挫折。没影儿是个机警的人,以为贼人既然迎头盯上了,我们再去探堡,未免徒劳。但是紫旋风太动气了,恨恨的说:&ldo;贼人来搅和咱们,咱们也去搅和他。&rdo;
铁矛周婉劝道:&ldo;闵贤弟,你我还是办正事要紧,怄气是小事,咱们别上贼人的当。说句不怕你耻笑的话吧,我的伤大概有些发了,有点支持不住了。依我看,咱们先歇一会。白天去探,怕狗贼们故意地找咱们打撵。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敌又众,我又寡,我们就许吃了亏,又无济于事。要去还是夜间吧;白天再教他们反咬一口,更不上算了。&rdo;再三劝说,才把紫旋风拦住。
三个镖师不出门了,就在小店养精蓄锐地一蹲。哪知他们不出门,敌人反倒找上门来!不到一顿饭时,竟接连来了两拨人。口称找人,神头鬼脑的进来,把三镖师看了又看;故意露出一点形迹来,冷笑着走了。满脸上带着瞧不起人的神气,明明是窥伺他们来的。三镖师越发恼怒,互相警戒着,一声也不响。容得这末一拨人出离店房,三个人按捺不住,竟抓起长衫,暗带兵刃缀下去。
这末一拨探子共才两人,昂头前行,出离小巷,直奔苦水铺镇外。三镖师一发狠,紧缀到镇外。这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傲然大撒步走。绕着青纱帐,东一头,西一头,绕了好几圈;迤逦而行,竟背着古堡走去。
没影儿猛然醒悟,这两个东西简直恶作剧,要遛自己玩。他立即止步,低告铁矛周和紫旋风道:&ldo;这两个兔羔子太混帐。这里僻静,怎么样,咱们就动这两个狗东西?&rdo;四顾无人,三镖师把长衫一卸,厉声喝道:&ldo;合字,站住!&rdo;口喊出这一声,那两个人回头一望,似窥出三人来意不善,猛喊道:&ldo;我的爷,有劫道的了!&rdo;真如遇见贼似的,拔腿就跑。
三镖师奋力急追。这两个人跑出不多远,竟钻入青纱帐内。三镖师一赌气,就追入青纱帐内。三转两绕,追了一阵,两个人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三镖师骂道:&ldo;咱们又上了狗贼的当了,回去吧。&rdo;哪晓得三镖师才回到苦水铺镇口,那两人又从青纱帐内探出头来,大喊道:&ldo;合字,站住!&rdo;把三镖师的话原封不动,又端回来。
紫旋风耳根冒火,回身纵步,急追过去。没影儿、铁矛周立刻也跟踪追赶。眼见这两人把头一晃,又钻入青纱帐去了。紫旋风不管不顾,不怕暗算。如飞追入青纱帐,青纱帐翻江倒海,被他推倒一大片,那两人的身法,比兔子还灵便,俯腰钻禾,三转两绕,又看不见了。
三镖师疯似的狂搜,不过冲过青纱帐,面前展开一片田园。有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孩子,大骂着出来:&ldo;哪里来的野杂种,把爷爷的田都踏坏了?&rdo;园那边还有两个壮汉,举着锄头,瞪眼奔来,照紫旋风就打。
紫旋风一闪身,喝道:&ldo;住手!&rdo;这两个农夫忽一眼看见紫旋风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大吃一惊,竟跑回来,大嚷道:&ldo;有贼了,有贼了!&rdo;三镖师又好气,又好笑。敌人没了影,不愿和乡下人惹气,他们只得溜出来,垂头丧气往回走。
回转店房,又出了枝节。这店家好像听了谁的闲言,坚请三位镖师挪店。说是:&ldo;上面查得很紧,三位爷台都是外面人,还愿意找麻烦么?……我们不敢拿财神爷往外推,只是没法子。你老瞧,啧啧!三位还是迁动迁动吧。&rdo;好说歹说,只是不肯收留三人。任凭三人怎么讲也枉然,三人就自说是官面也不行。这店东一味央求。铁矛周对紫旋风、没影儿说道:&ldo;他是怕事,咱们也不是非住在这里不可,咱们就换个店。&rdo;
没影儿骂道:&ldo;此处不留爷,还有留爷处。&rdo;把紫旋风拉了一把道:&ldo;大哥,别生气。咱们先把地方找来,回头再找他们算帐。鬼东西也不睁眼看看,爷们是什么人!你这个小子还拿爷们当冒充官面呢。昏了心的狗奴才!走吧,回头有你的!&rdo;推着紫旋风,一同出了这家小店。
三镖师忿气不出,徒呼负负。劫镖的贼真够厉害,居然作弄得三个镖师连存身之处也没有了。铁矛周道:&ldo;天色还早,咱们挪挪地方也很好。咱们的落脚处已经教贼知道了,实在也很不便。你说对不对,闵贤弟?&rdo;
紫旋风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可是再找店房,谈何容易,苦水铺仅仅四五家客店,已有三家不能住了。找来找去,才找着一家小饭铺,带留客宿的张家火店。又费了些唇舌,花了笔冤钱,才赁得一间小单房,木床糙铺,潮气逼人。
三镖师倒不介意,却是越琢磨越恼怒。保镖的教贼挤得没住处安身了,真是生平没经过的奇闻。没影儿想着倒笑起来,把大指一挑道:&ldo;这个豹子真够交情,咱们不能不佩服人家。&rdo;说得铁矛周也笑了。
耗到下晚,略进一餐,然后泡了一壶浓茶,慢慢地喝着。转瞬入夜。一盏油灯昏昏暗暗,三杯热茶又涩又苦;三镖师且饮且谈,说得几句话,便出去巡视一遍。刚到二更,铁矛周和紫旋风留在屋里,没影儿到处巡看。铁矛周道:&ldo;闵贤弟,提起精神来,你何必这么懊丧呢?真格的咱们还禁不得一点闪失么?&rdo;
紫旋风浩然长叹道:&ldo;不怕三哥见笑,小弟习艺二十年,自出师门,凭这一手八卦掌、一把八卦刀,不敢说百战百胜,却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那个骑马的豹子头,一定是劫镖的大盗。人家空着两只手,我耍着一把刀,不信竟不能取胜,还教人家险些打中我的&lso;云台穴&rso;。若不是闪得快,我准得躺下。我若是空着手,败在人家掌下,还有的说。人家空着手,倒把我打败,我这一脸灰,怎么揭得下来?我的连环镖自信有几分把握,哪知人家不但全给接了去,随手还打出来,反差点打着我的腿。可惜我闵成梁二十年的功夫,可惜我贾老师那么教我,我却给他老人家没争脸,倒现了眼。我此时恨不得俞老镖头立刻追来,我就告退回去了,把这个羞脸趁早藏起来,再练能耐,再找豹子头算后帐去……&rdo;
周季龙看紫旋风支颐倚案,两眼通红;想不到他这么精干的人物,竟搪不住小小一点挫败。一时无言可答,正要设词再加劝慰;猛听窗外没影儿一声低声道:&ldo;呔,好贼!屋里留神,快蹲下。&rdo;周季龙一看纸窗,紫旋风挫身把周季龙一拖,两人倏地往下塌身。&ldo;嗤&rdo;的一声,破窗打进来一物。那盏油灯应声打翻,顿时满屋漆黑,是何物未看清;却料知这暗器必非石子,定是袖箭钢镖。外面又喊道:&ldo;并肩子别出来!贼在窗根呢。好贼子看镖!&rdo;&ldo;啪&rdo;的一声,先有一物穿窗打出,又有一物穿窗打入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