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谨之冷冷地道:“阁下尚未回答老夫可否识得这柄黝木长剑?”
褐衣老者看了那柄黝木长剑一眼,突然拂髯仰天大笑,眼中倏地掠过一种无御的豪气,凝重地开口道:“尊驾果然好眼力,这确实是我的剑。”
庾谨之道:“那就对了,我们找的就是阁下……”庾谨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恍如暮鼓沉钟,又似冷钹寒铁般一字一言地道:“太微神剑凌重九!”
褐衣老者神色一动,抬目说道:“阁下很高明,你识破在下行踪。”
庾谨之阴声细气地道:“谬赞。庾某常闻‘太微神剑’凌重九以剑为友,常御左右而不离身,无故斯须不撤。当日洛阳被我汉国攻破,白马寺被围时,寺中所有的人都被生擒。阁下武功高强,本该挟剑杀出洛阳,却你却弃剑失踪,当然别有所图。而当今天下能令太微神剑弃剑易容的,恐怕只有竺法兰的四部佛家妙典和玉龙子了!”
凌重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时间神色黯然,喟然一叹接道:“想不到当日白马寺重围之下,凌某为掩饰身份而藏匿在阑台石室中的木剑,竟惹来了杀身之祸,还害了百余条无辜的性命……阁下也忒狠毒,设下诡计迢递千里一路追杀至此,甚至不惜自己人杀戮自己人来引出老夫,庾谨之你好恨毒的心!”
庾谨之嘿嘿冷笑一声,得意地狡黠阴狠地道:“这也是迫不得已,我汉国剑客只知凌重九年近六旬,但白马寺的囚犯中的老者却有十余名,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布局逐个击破,将年老之人一个一个地杀死,再搜遍全身查找,直至找到玉龙或只剩两个老者,那么其中一个必是凌重九!”
凌重九气涌如山,双目赤红,切齿道:“而另一个就是你!”
庾谨之阴骛诡猾地格格怪笑道:“你能委屈大驾装扮易容,我当然也能。但你一路上掩饰得极好,我竟然没有察出丝毫破绽。你的确很聪明,所以我们才精心布局。否则阁下身怀玉龙,以你的轻功必闻风而逃,一入江湖,再难寻找,所以我们必须先布个密不透风的‘铁壁’,请君入瓮,才可确保一定能捉到你,否则,我庾谨之岂不有负我主赵王的圣谕。”
凌重九闻言目眦欲裂,怒眼圆睁地惨笑一声,道:“赵王石勒?!想不到他心机如此之深,为了区区一钮玉龙,竟不惜杀伤百余条人命。不用说,上剑门之事也是伪造之说了?”
庾谨之断然地道:“当然。”
凌重九怒极突然扬声狂笑,颤抖双手从怀中抹出一快美玉,但见那玉乃是一块径约两寸、厚约一寸的圆形温玉,其上正反两面各雕有一条盘成大半个圆形的虬龙。龙体卷曲,龙吻前伸而上翘,双睛突出,嘴闭鼻平,背部近颈处有一圆孔,果然雕工精美无伦。
凌重九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冷冷地道:“阁下找的可是它?”
庾谨之和刘浚、谷风和东门霜诸人一见那块美玉,无不心系神弛,双目注定那块玉再也不能斯须离开。岭上的庾谨之冷酷之态顿转,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双眼的贪婪之相一闪即收,咳了一声,说道:“不错!不错!”
凌重九眼里闪过了一道冷电,道:“玉龙子果是不祥之物,刚一入世就害了数百人。既然是它没错,我凌某今日就毁了它!”一言未毕,右手作势运功。岭上的庾谨之眼见救之无及,蓦然斜纵下岭巅,闪电般地一掠数丈,转眼便到了凌重九面前,一面惊惶地道:“凌兄慢来——”
岭下的刘浚、谷风、东门霜、虎门二杰和那批刀客听闻凌重九要毁了玉龙子,俱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尽皆变色,作势欲扑,那庾谨之疾喝一声,霍地挥手喝止诸人,惊急地道:“凌兄且住,我们有话好说,慢慢说!”
凌重九一副心意已决神色,接道:“有什么好说的,这块烂石害人不浅,我不毁了它难道让它再害人命不成?”
庾谨之心中恨极,但他是个狡黠阴狠、深沉狡诈之人,心中虽已暗萌杀机,面上却丝毫未曾显露出来,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虚与委蛇,眼角吊起,说起话来突然矮人一截地道:“这玉石确是祸端,但凌兄一旦毁了它绝难全身而退。若它落入我汉国之手情况又自不同。天下虽大,却又有何人肯因区区一钮玉石而得罪汉国百万雄兵,千名剑客。”庾谨之稍稍一顿,拱手北拜接着道:“我汉国藩王石勒,封地襄国就在咫尺,谊属地主,赵王早闻凌兄大名,意求拜识。不知凌兄可肯枉驾,劳玉趾襄国一行?”
凌重九心中冷哼,暗蓄功力戒备,凝神注视,开口道:“区区一介江湖草莽,缘分浅薄,当不得他石勒如此妄驾,恐怕阁下多此一说了。”
庾谨之察言观色,面色沉寒如故地仰天碟碟怪笑,道:“身穿罗绮,食用膏粱,出乘舆马,入押金资,乃天下芸芸众生毕生所求,难得赵王晌识,只要凌兄点头,荣华富贵即在眼前,唾身可得,凌兄又何必与我汉国为敌,遁迹江湖,如累累丧家之犬呢!”
凌重九冷冷地不屑一顾,慨然叹道:“巍巍荡荡,惟天为大,惟天朝则之。一来我乃晋国人,也不能虚与委蛇,以身侍匈奴豺狼;二来石勒要的恐怕只是玉龙而已。区区如何行止,不劳尊兄神色。倒是阁下,想不到名誉江湖的幻剑庾谨之不但偷袭的功夫天下绝伦,就连求人的功夫也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