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道:“什么人都有可能,但很可能不是我们的朋友,以后我们要小心些,而且……”慕容焉嘱咐道:“这件事绝不能让他人知道。”
当夜,两人都在深深的不安中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魏笑笨起得出奇的早,他早早便在府中领了一副铁甲,穿在外面宽衫衣内,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一圈,但行动起来却怪怪的,而且一见到紫柯,便不停地打听这园中以前是否闹鬼,紫柯一大早被他吵得难忍,说没有他根本不信,反而缠得更厉害,直到她被烦得说有,那魏笑笨方才满意,但这种印证更使他胆气大减,男子气概被一下减去了九分,倒安分了许多……
忽一日晚间,天光将近戌牌时分,紫柯正伴慕容焉夜读,魏笑笨在旁边听得直打磕睡,右贤王段末杯突然领着两个侍卫匆匆前来拜会,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一进门便抓住慕容焉双手,慕容焉和紫柯都吓了一跳,紫柯连忙行礼,慕容焉也正要行礼,段末杯急忙扶住了他。
当下紫柯伺候两人落座,慕容焉问道:“王爷急急到此,定是有事。”
段末杯握着拳,竟然很紧张,半晌方道:“不错,我王兄,也就是国君出事了……”
“段王出事了?!”慕容焉闻言也是一惊,急道:“莫非国君他……”
“那倒没有,”段末杯看他的模样,已知他心中所想,但继而无奈一叹,“我王兄几日来一夜三惊,竟重复作了同样一个恶梦,今日午间在华林园小栖时竟又重现此梦,王兄他心中厌恶,已两日未曾进食,宫中的占梦官都不解其梦,已有两人已被腰斩,他也听说了你的事,叫你这就随我入宫觐见。”
一直打磕睡的魏笑笨闻言,也不禁听出了神儿,竟再没了丝毫睡意,本要打听段王到底作了什么梦,但段末杯却并不稍停,当下执了慕容焉之手便出府前赴王宫,两人上了马车,右贤王方将大王之梦详告于他。
原来,段王疾陆眷梦中,见到一只巨鹰突然展翅冲天,其下有一条大河,汇集百川直冲向南。那只大鹰飞到一处,却见一个巨龟与一头白虎正在拼斗,那只大鹰竟也加入了撕杀。而段王的御夫驾马追射那只大鹰,谁知这时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怪物,但见它身长高大,相貌凶恶,穿着紫衣与顶戴红冠。突然跑到车前,撞死了车驾中的三匹马,段王也惊怖坠车,大呼而醒。
慕容焉闻言,想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悟到了些什么,脸色瞬即大变。段末杯见状也吓了一跳,急急问他究竟,慕容焉只摇了摇头说一会便知。当下两人各怀心事,不在说话,车马辚辚,不一刻竟已到了京邑的段国王宫。沉沉夜色之下,但见宫禁巍峨,楼台错叠,幽夜之中只见到庄严的轮廓,禁宫侍卫有岗哨、巡卫,他们个个身着软甲,手执刀剑斧钺,寒光湛湛,森冷夺目。
段国的武士素以彪悍勇猛著称燕代,而宫中的武士更是精中之精,他们分为虎贲、人门两部,如今段末杯执着他的左手,同步入殿。两人去的方向却不是后宫,而是议事大殿——御前殿。由此可见,段王现在还不敢到后宫就寝,所以才深夜到御前殿避夜。
两人一路向前,拾阶直上宫阙,东西两列虎贲、人门侍卫执钺对立,一直延伸到御前殿首的紫宸门下,两人刚一到此,门首正长身立着一人,但见他中等身材,年纪当在四十几岁,长脸端方,修眉含威,颌下有几缕飘髯,颇为烁朗,说是武士却又不像,因为他身上不带寸铁。此人一见到两人便迎了下来,走到近前突然看到了慕容焉,稍稍一愣,右贤王段末杯早迎上来,道:“王先生,这位便是慕容焉卿!”
慕容焉闻言,不知这位王先生究竟是什么人,连段末杯也对他恭敬三分。当下也向此人抱拳为礼。这位王先生却摆手道:“御夫王良乃是个下人,当不得两位大礼,大王已等两位有时了,两位请随我来。”言毕,他率先前行,引两人进殿。
“王良?莫非他就是当年凌重九前辈所说的‘天狼箭绝’王良?”慕容焉心中骇然一惊,当年凌重九乞郢一战,此人也曾随代国的大公子拓拔六修在场,以他的眼力定然曾记得自己这副奇怪的面貌。如今他虽然长高了,但往昔那种静涵天下,不惧如山的气质却有增无减,尤其是那花白的头发,王良一定会认出自己,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段末杯看他站着发愣,有些不高兴地重又执了他右手,端然入殿。
这刻夜色更深,殿内华灯高悬,流光溢彩亮如白天,熠熠灯光之下,但见前殿内长约十丈,宽九丈,中间铺有龟兹国地毯,中庭彤朱,殿上髹漆雕梁画栋,砌皆铜沓,柱过用黄金涂漆,前面横九阶白玉阶,阶上中间设有一紫丝暖座,非常宽大,背罩黄罗珠蹙,气魄挥宏。与那殿外陈列阙下、涣若天星之罗的霜戟武士,相为呼应,令人一入殿内,顿时被这股王气所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这刻殿内只有十几个人和四男四女八个侍从,其中有左贤王段匹磾,涉复辰,御者王良和几个打扮各异的人,不问可知这些人都是段国的心腹,而中间的紫丝暖座上,半躺半倚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但见他身材魁梧,方面正颐,颊下瘦削,浓眉大眼,身着貂裘,头带王冠。这刻他精神萎靡不振,欲睡而强撑着不让眼睛闭上,旁边四个侍女一边为他团扇,一面为他拭汗。不问可知,此人必是勇霸燕代,手下控弦几十万,一怒而诸侯惧的段国大王——疾陆眷。但这刻他毫无半分燕国霸主的威风,更象一个垂死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