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地对妈妈说道:“你不要再骗我了。无论内向还是外向,最后的结果不都是死亡吗?本质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性格外向并不会拯救一个孩子的生命。真正可以拯救生命的东西,是外界的在乎、关爱,是发自内心的悲悯,是不讲风凉话不掩盖矛盾,是真心提供他们迫切需要的东西,是尊严,是金钱,是认可,是不分高低贵贱。”
“至于你所说的性格外向,可以让他人将死因查清楚,更是无稽之谈。人们只会想,无论外因如何,他都是自杀的,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命。更何况,人都已经没了,真的会有人为了逝去的人,却为难活着的那些潜在压迫者吗?如果有些规则真的有用的话,那直接在活着的时候就将难处宣之于众,想必就会有人迅速地去解决问题,何必要一心寻死呢?”
“都说生命是无价的。可无论活着还是死亡,都难以逃脱价格的限定。活着的时候,工资轻易地决定了个人的价值。至于逝者的价格,已经标在了醒目的地方。区区百万,买定一具冰冷的尸体,买下一份事件的平息。可是,那样逝者真的会安息吗?不会的。”
“他们本来可以做活生生的人,可以很舒适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该有知己好友,闲暇时一起赏阅人间。可以读喜欢的书,做喜欢的工作。于人海之中,寻得和自己相互感应的人,互相怜惜地了此一生。这虽然是普通人对生活所寄予的最基本的愿望,但绝不是在他们死后所获得些许赔偿就能弥补的。”
“有人偷走了他们本该平静美好的人生。逼得他们生而为人,却只能变成永不停歇的机器。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自己的爱好,没有自己的尊严,逼他们用最为珍贵的东西,交换来的金钱仅供温饱。在人世间他们找不到自己作为人的位置,你觉得这些人会去哪里?当所处的环境足够逼仄时,内向和外向将不再是决定性因素,只是迷惑世人的假象,是最过可耻的遮羞布。”
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却总是在出其不意地地方清醒。
沈如霜感到欣慰又担忧。
欣慰于她终于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渐渐生长出健全的人格,担忧于突如其来的清醒,所造就的剧烈痛苦,会将她打击得再也站不起来。
坦白讲,她养她这么些年,确实不想要一个内心脆弱的废人。
沈如霜依旧平和地说道:“小时候带你去一些地方,教你一点道理,只是害怕你会长成像同学那样冷漠的疯子。至于现在让你接受无能为力的事物,是想让你顺其自然。这两者并不冲突,你不必为此感到纠结。”
“至于你所感受到的痛苦,完全是因为你自己怯懦无能导致的。但凡你有一点点能力,那些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你从来就没有什么用处,更是从未想过成为拥有决策权的人。这人呐,越不行,就越不努力,越不努力,就越不行。”
羽轻瓷对沈如霜反问道:“这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吗?”
“是呀。如果你从投胎的时候就开始努力,说不定你未来的父母会有一家工厂,那样就可以庇护你的同学。不用连卖裤子的钱,都要我来替她付。如果之前学校要求做社会调查时去的企业是你家开的,那就可以大刀阔斧地改变一切陈规旧俗,让那些同事从卑微的家奴转化为正常的员工。”
“如果以上的人和事还是有些遥远,那就拿最近的来说,如果你抓住这次机会,成功混迹于那些人之间,那未来就可以庇护很多像蔚云翩一样的人。可惜你抓不住。年轻气盛,高傲自大,愚不可及,竟然以为谋求公正这种事,仅仅靠着话语方面的抵抗,就能倒逼对方改正。连一时的奚落都忍不了,以后又能成什么气候?”
“有些事,你以为是大家坐下来喝茶聊天就能完成的吗?你哭哭啼啼地跟对方说,我觉得这样做应该不太好。对方就立即仁义地安慰,对不起,我刚知道这样不太好,我会改正的。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谁会跟你恭敬谦让,温和有礼地商量事情啊?”
羽轻瓷忍不住反驳道:“因为,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那个地方了,对于蔚云翩来讲,应该也是。我不能让她带着不公地对待回去。她妈妈也在屏幕外面观看别人对她的点评。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这样说,她会很伤心的。如果当时不纠正的话,这种公开看不起一些群体的话语,会成为一种抬高自我身价的潮流,引得人争相效仿。之前就有过很多类似的例子,不是吗?”
沈如霜严肃地问她:“所以,当时没忍住,公开反对之后,又有什么作用吗?即便是后来号召全世界的潜在选手抵制不公的评选,除了换了一波工具人,筛选机制还有其他的变化吗?蔚云翩留下了吗?看着女儿的理想破碎,她妈妈会因此就变得不伤心了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心怀悲悯的弱者,如果她的目光再短浅一些,心性不稳又沉不住气,最后会坏多大的事?”
“谁说你那是最后一次去?这种敛名敛利攒资源的事,怎么可能只举办一次?对于你锦姨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你想去的话,去多少次都可以。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内心不想去。你害怕这样的场合,害怕审视他人,更害怕被人审视。”
“总是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之前让你去许开风身边,是因为她身边随随便便的一个朋友,都能对你有所助益。本来指望你能好好利用,谁想到你竟然被她儿子骗走了。你害怕出去,他不愿意让你出去,你俩倒好一拍即合,从此躲起来与世隔绝了。他给了你可以逃避的空间,同时也扼杀了你未来所有的可能。”hr
()
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