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脸色顿时变了,摸出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蹲下身给她喂了下去。
秦昭收回视线,抬眼看向远处,折下一截树枝反手掷出,瘦枝如箭,带出一道凌厉风声,狠扎入树中。半隐树干后的人影大惊,稍一犹豫,随即闪身撤离。
那女子一阵猛烈咳嗽,竭力开口:&ldo;……多,多谢,求你们……求求你们……&rdo;
&ldo;你想做什么?&rdo;秦昭问道。
&ldo;吸气。&rdo;杜越把着她的脉,提醒道。
&ldo;长安‐‐!&rdo;女子哑声道,&ldo;我要去长安,求你们……长安……还有多远?&rdo;
&ldo;这就是长安。&rdo;秦昭看着她。
&ldo;……已经到了?……终于,终于到了。&rdo;女子闻声挣扎地要爬起身,眼中隐约有亮光闪烁,&ldo;带我……去官府,去进宫,去找皇上!&rdo;她不住咳嗽起来,杜越帮她顺气,眉头皱的死紧。她固执地提声,一双眼紧紧盯向远处,&ldo;救救我们,皇上,京城的大人们!……我们淮南……已经变成炼狱了啊!&rdo;
秦昭俯下身去,&ldo;淮南怎么?不是正在打仗?&rdo;
&ldo;不是打仗,那不是打仗,那是恶鬼在吃人!他们不打,他们抢,他们烧了房子,他们都在杀人啊!&rdo;一字字像是从齿fèng中咬出,女子不住地咳血,点点殷红溅开在糙色上,&ldo;那群狗官的良心都被他们自己吃了!……我爹不肯答应,不肯跟他们为伍,他们就一路追杀我全家!他们怕,他们不敢让我们到长安来!可是……可是我还是到了……&rdo;
秦昭神色凝重,正欲再问,女子突然攥紧了杜越的衣袖,手指用力到痉挛颤抖,&ldo;你是不是大夫?你是不是大夫?……你,求求你!救救我!……大夫,我家人被杀光了,只剩我了……我不能死……我还没见到皇上,我还没……&rdo;
话音卡在喉中吞吐不出,戛然而止。
杜越只觉袖上一松,便见到女子瘫软地倒在地上,声响沉闷。他瞪大了眼,怔了一怔,随即在身上不停翻找起来。
秦昭伸手探了探,果然已无鼻息,却不肯瞑目。视线扫过女子的腰腹,他不禁微诧,轻按过后起身叹了口气,却见杜越动作利落地抽出卷袋,一手抚开铺展在地,泠泠寒光中抽出几根银针便要刺下。
秦昭拦下了他的手,&ldo;够了。&rdo;
&ldo;放手!&rdo;杜越手腕用力,却挣而不脱。
秦昭放缓了声音,&ldo;杜越……&rdo;
&ldo;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rdo;杜越恼了,扭头瞪着他,&ldo;她刚才还在叫我大夫,她求我救她!&rdo;
&ldo;她肺腑被震裂过半,能撑到刚才已是罕见,你还能怎么救?&rdo;
&ldo;我能救活,我手下就从没死过人!&rdo;杜越喝道。
&ldo;……医者也终究会有不能救回的。&rdo;秦昭低声道。
杜越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上前半跪在女子身旁,冷光一晃而闪,施针处处精准,收手时却清晰触到那具身体凉了下去。他手指一颤,似是被冰到,杜越呆愣愣地盯了半晌,竟不知所措起来。
&ldo;杜越。&rdo;秦昭道。
&ldo;我手下没死过一个人,一个都没有。师傅医术那么高明,我全部都学会了……&rdo;杜越声嘶,忽而无力,瘫坐在地上埋首抱住自己。
一线线的月光透过枝叶漏下,山林幽邃。
秦昭在他面前蹲下,&ldo;生死无常,我们应当习惯。&rdo;
&ldo;我不想习惯。&rdo;他声音闷闷的,半晌,道:&ldo;小时候,我娘本来想让我跟表哥一样当官儿,我也觉得挺好的。后来我跟邻家小哥哥跑去池塘玩,他染了风寒,没几天就死了。我觉得那个大夫真没用,就是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可能要了命,肯定是他用错了药才害死了小哥哥。那个小哥哥家里人也这么想,去找那个大夫讨说法,可那个大夫被堵在房里也不肯说什么,然后就搬离了金陵,我更觉得是他的错。那之后我就天天缠着我娘说,我不想当官儿,想要学医,我成了大夫后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