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并不生气,笑着说:&ldo;我下就我下,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rdo;
&ldo;你们看,梁启超那天来的时候,要不要大开中门放炮迎接?&rdo;在众人的谈笑中,张之洞冷不防地提出这个问题。
大家都被张之洞这句话给吓住了。大开中门、放炮迎接的是什么客人,那是奉旨专来督署办公事的钦差大臣,或由京师下来的王公贵戚、大学士、军机大臣,梁启超一个二十多岁的布衣,湖广总督衙门的中门要大开来迎接他,张香帅莫不是糊涂得忘了规矩?
&ldo;香帅,这万万使不得!&rdo;梁鼎芬连忙劝止。&ldo;您这样以非常之礼对待他,不说违背礼制,招人议论,就是梁启超,他也担当不起呀!这要折他的福、损他的寿的!&rdo;
张之洞哈哈笑起来,说:&ldo;那就不开中门,开右边侧门,我带着你们到辕门外去迎接他!&rdo;
当时的规矩,以右为大,右门迎接的都是些高官要员。
梁鼎芬说:&ldo;这个礼仪也太重了。香帅亲自到辕门外迎客人,我们一年中也见不到一两次,梁启超岂能享受这高的待遇!&rdo;
陈念扔说:&ldo;您不必这样费神了,还是像平常一样,将梁启超当一个普通举人看待,这样于他更好些。&rdo;
梁鼎芬说:&ldo;念扔说得对,不必格外举行迎接礼仪,只是留他在衙门,由我做东请他吃一顿饭,香帅出席,这便是对他的最高礼遇了!&rdo;
&ldo;行!就依你们说的办!&rdo;
然而,梁启超来的真不是时候。当他在汉阳门码头踏上武昌城地面,经人指点来到湖广总督衙门的时候,正遇衙门的休沐日,总署后院的张府正趁着这个休沐日在操办结婚喜事。
结婚的人是张之洞二哥的儿子仁树。张之洞的二哥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二子一女,全靠张之洞接济。长子仁树这些年来到四叔身边。为讨好张之洞,梁鼎芬将连、秀才都未中的仁树安置在两湖书院做古文教习。张之洞虽觉得不大合适,看在亡兄的分上,也没说什么。为了不使侄儿在大喜日子里有失怙之感,张之洞特意将他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在后进院里西边厢房的一间高大房间里,为仁树布置了洞房,并同意在衙门里举行婚礼,到时为他主婚。但他也给侄儿约法三章:一不发帖子,二不接礼金,三不摆酒席。侄儿体谅叔父的苦衷,都接受了。
即便不发帖子,这大的事岂能瞒得住?这一天,从早上开始,怀抱着各种各样目的的贺喜客人便络绎不绝地涌进总督衙门,辕门外虽无张灯结彩,也无鼓乐鞭炮,但从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所带的春色中,梁启超猜想衙门里今天正在操办喜事,暗思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正想改天再来,转念一想,既已来了,不妨去碰碰运气。
梁启超对门房刚一开口,门房便连连摆手:&ldo;你这后生子好不晓事,你没看见衙门今天办喜事吗?侄少爷大喜,咱们家老爷子亲自主婚,怎么有空来见你?今天就算不办喜事,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后生,咱们家老爷子也不可能见你呀!你得按规矩,先递禀帖,回家候着。隔三差四地再来打听下,听信儿。以后哩,或许衙门哪位老爷,或者幕府哪位师爷接待你,给你一个答复。你要直接见咱们老爷子嘛,那是戴着斗笠亲女人‐‐还差得远哩!像你这样的人,湖北湖南两省成千上万,个个都要见老爷子,咱家老爷子还要不要为朝廷办公事?光见客还忙不赢哩!&rdo;
兴许是府里办喜事,门房高兴,也兴许是这个门房生就的爱唠叨的习惯,他操着一口南皮土音,罗哩罗嗦地说了一大堆,把梁启超弄得烦躁起来,心里想,这天下门房怎么都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认官不认人,不如糊弄他一下,便对着门房大声说道:&ldo;我是张大帅请来的客人。你不要看我年轻没穿官服,我的官比你们湖北的司道大得多哩!&rdo;
门房被梁启超这一叫嚷怔住了。他虽是认不得几个字的张家南皮乡下的远亲,但来到武昌守督署大门也有多年了,知道点官场的情况。官场上讲究的是资历,不熬它十多二十年,便要做比司道更大的官是不可能的,这小子在说假话!再仔细打量打量:年纪虽轻,穿的虽是布袍,却气概甚足。他突然开了窍:这后生子说不定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哥儿,也或许是京师哪家王府里走出的黄带子,着平民打扮来到武昌。这些人虽无官无职,却的确会连司道都不放在眼里。想到这里,门房换成一副笑脸,说:&ldo;公子贵姓,我好上去禀报!&rdo;
梁启超看着好笑,便大大咧咧地说:&ldo;我姓梁,你告诉张大帅,说是从上海来的。&rdo;
门房说声&ldo;梁公子请坐,我进去禀报&rdo;,便走出门房。刚走了十几步便遇到梁鼎芬,门房说:&ldo;梁老爷,门口有个贵公子,与您同姓,是从上海来的,说是大人请来的客人。&rdo;
梁鼎芬一听,这不就是梁启超吗?便说:&ldo;你赶快进去告诉香帅,我去门口接他!&rdo;
粱鼎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口,见一个年轻人在来回踱步,便上前说:&ldo;请问你就是上海梁卓如先生吗?&rdo;
&ldo;我就是!&rdo;梁启超笑道,&ldo;请问先生是……&rdo;
&ldo;我叫梁鼎芬,两湖书院山长兼湖广督署总文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