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了三年秀才,一年也没有考取,我连一个小小的秀才也考不中呢。我越急,脑子越是一片乱,我的心已经空了。
娘说,今年再考不取的话,我不要去见她了。我天天用功读书,墙外的春光却还是肆无忌惮地进驻我心里,我已经强迫自己不去羡慕外面的一切,可‐‐那几个小孩子硬是不让。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他们却越来越吵。所以,我就杀了他们。我杀人的时候,脑子里只记住一句话‐‐娘说,今年再考不取的话,不要再去见她。
我干了这些事之后,当然是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了。可是,难保她在我进了那样的阿鼻地狱后仍紧紧地跟着我。于是,我想,那么就一了百了吧。
还有姐姐,姐姐为何要这么出色,她这么年轻就做了当家人,以后还要做掌门人,娘是嫉妒这个非她亲生的女儿,所以才会这么逼我吧。那么,干脆连姐姐也一起……
我杀了娘和姐姐,然后杀了我自己,这样,一了百了。&rdo;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完的,唐清一定可以听出我声音的异样,那是说不出的窒闷难受,真想用手挠着脖子,好好地吐出胸中的一口郁结之气。
&ldo;这么说,萧剑心在这封&ldo;遗书&rdo;里承认,他杀了姐姐和娘,然后自杀喽?&rdo;唐清的话模模糊糊,似乎嘴里含着什么而说的。
我回头,惊愣,她正在吃什么,嚼得起劲,似乎是粘稠的东西。
我看到桌面,原本&ldo;遗书&rdo;的旁边有一个小碟子,装着水晶糕点,淡绿色,莹莹透明,小块,有菱形,方形,圆形的,模样小巧玲珑,倒也可爱。可是‐‐
我着急地捏住唐清下巴,用力逼着,要她吐出来,&ldo;该死的,这是凶案现场的东西,你怎么随便乱吃!&rdo;
可我晚却一步,唐清这丫头,喉咙里往下一咽,生生吞下一块了。
她清清嗓子,还是调皮地说,&ldo;唔,有种怪怪的味道,先时涩,淌到舌根处便转成了甜,包蕴着清清亮亮,咝,这糕点中心夹杂着什么吧,研,你也尝尝?&rdo;
我生气,从她手尖儿夺过那剩余的水晶糕,粗莽地扔到碟子里,对着她的眼睛,我又骂不出什么凶恶的话,只是瞪大的,无知所措。
她鬼精灵似的,又从书桌边走开,满屋子绕着转,看准一样后,便翻翻弄弄。
也怪,她找的不是柜子,就是橱子,她到底要干啥?
&ldo;哈,找到了!&rdo;她欢快叫嚷。
这么吊着尸体,弥漫死寂的屋子里,她居然能欢快叫嚷?
她打开了萧剑心房间壁角的大衣橱,身子一埋,要掉进去的样子。我一骇,奔跑过去,要捞着她。她却突然直立起来,回身,怀里捧着一大堆的衣物。
&ldo;我说,你这会子拿死者的衣服又要干啥啊!&rdo;我忍无可忍,彻底大吼。
她却腻过来,&ldo;研,你看看嘛。&rdo;
她抱着的不是成人衣物,而是‐‐小孩子的衣服。
有的是完整一套,有的做了一半还未成形,有的是布条不像布条的东西。
唐清的手从衣物堆后露出来,正紧紧抓着一把剪刀。
&ldo;研,我们一开始就想得太复杂了。萧剑心磨剪刀真的只有一个单纯的目的‐‐裁衣服。&rdo;
我闷闷道,&ldo;他裁的可是小孩的衣服呀。他裁来应该不是自己穿的。&rdo;
唐清眼神一黯,&ldo;是用来给孩童连环谋杀案中那三个孩子换上的。&rdo;
我叹口气,&ldo;所以,他真的就是凶手呢。&rdo;
唐清转过脸,五分难受,&ldo;那么,正如他写的,他真是畏罪自杀呵。&rdo;顿了顿,她涩涩道,&ldo;知道吗,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ldo;明显&rdo;的结论。&rdo;
我猛然一把握住唐清,&ldo;对了,我刚才读萧剑心的遗书,最后一句是什么?&rdo;
唐清的声音像是漂浮在半空里,虚糜而不真切,&ldo;我,杀了姐姐和娘,然后杀了我自己,一了百了。&rdo;
我喊道,&ldo;那么,岂不是说萧珊珊也……&rdo;
显然,萧珊珊并没有死,她是那天早上萧家最幸运的一个,即便她也受了伤,很重的伤。
她的腹中被插入了一把飞刀,萧家自己的飞刀。
她满身是血,在左腹侧伤口的周围,那血的颜色几近暗红,怕是从昨晚开始就沾上了,由此我和唐清便可以判断,萧珊珊遭遇袭击与萧剑心丧命的时辰,离得很近很近。
三道尖叫中的第二道,出自清早给萧大小姐送洗脸水的丫环口中。
我和唐清从萧剑心的命案现场,赶到萧珊珊房间里时,所有的狼藉已经为柳嫣红利落地收拾掉了,她甚至体贴地为姗姗把房间一侧的纱窗打开,从纱窗口透进很好的阳光,吹进很好的风。所以,这个昨晚也是惊曝惨案的屋子里,倒未见多少郁闷与不适。我和唐清深深地呼吸,还是原来的那种味道。
那生命的阳光洒在靠床躺着的萧姗姗身上,那鲜活的微风也轻轻拂着她,令她稍作精神。至少,在我和唐清一进门时,她转过苍白的脸庞,仍勉强对我们友好地微笑和点头。那么,不管之前,我和唐清已经对姗姗心存异念,颇有微词,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们的心里也不好过,甚至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