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师傅你让我在这里吧,我不嫌苦,我都听你的。
孟虎说,原来你是奶奶师傅啊!
阿玲说,她瞎叫的,我带她去过寺庙,她就叫我师傅。
孟虎就出小屋。他打李坤兴电话,说这儿的事,李坤兴说应该像是被洗脑,加虐待。
孟虎说怎么办,我和周航要救奶奶,但奶奶洗脑了,偏要在这里吃苦。
李律师说,她是要像苦行僧一样啊!她不是有钱嘛,林律师说保证她300万的。
孟虎说,可能就是钱害的,现在她根本不用花钱。
李律师说你分析得有理。
孟虎还是问怎么救奶奶。
李律师说,你们在现场稳住他们,我让公证处的人来做证据保全,来录视频,告他们虐待,要回赡养权和钱财,可以不?
孟虎说这当然好。
孟虎回到小屋,看到周航铁青了脸,阿玲在解释,孟虎俯在周航耳边说李律师马上来录证据,周航点头。
孟虎就缓解气氛,说其实事情真的有好有坏,我看老太心理蛮好的,这儿是破了点,但奶奶的意思是要在有生之年再吃点苦,往生了进那个善道,我们慢慢做工作让她回去住。
两人妇人一听,紧张的面容缓解。钱芳芳说,就是,我刚才骂阿玲了,事情不能太过太急,不要弄得这么厉害,信佛是好事,不能太迷信。
阿玲说,我也是好心,让老太清静,不想到她这么有佛缘,一心要为家里人好,超度儿子,老公,为活人祈福,还有自己进善道,太迫切,是过分了。
这时奶奶已经在床上冥想了,双手合掌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狗也上床了,蹲在边上安静地陪着。
孟虎说,这儿确实是修炼的好地方,我们也要向奶奶学习,消除杂念,放下坏念头,人做事天在看,我们不打扰奶奶,我们也陪她冥想吧!
孟虎现在是一个能够充分利用手机的人,他百度“念经曲”,点了“南无阿弥陀佛”,庄严舒缓的音乐和诵经声响起。
大家静静坐着,小屋里飘荡的不是音乐和诵经声,而是缓缓流淌在空气里的涤人心胸的气流,它洗涤着人的灵魂。
这样庄严肃穆的音乐,让大家的心情有些沉重,仿佛音乐流进心底,把内心的丑恶挖掘出来。
也许周老太天天在这里挖掘,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洗涤自己的灵魂吧?
我们这些五十、六十几的人,三十几岁的人呢?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孟虎在这一刻,他有点理解了他读不下去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列文的许多章节,那些列文对生死、灵魂、宗教的思考,理解了列文开始不信教到后来相信宗教。他也理解了奶奶这个年纪对生死的参悟,可是,奶奶的这种参悟是不正常的,正常的又是怎样的?
难道不要正常的现实生活?他想到列文和吉蒂婚后的幸福,及归于平淡,甚至有时牴牾吵架,他和甄甄婚后是一种什么场景呢?
神是不会批评正常的美好生活的。像奶奶这样,刻意吃苦,说要对物质生活不贪婪,为的是死后进天堂过好日子吧,这难道不是一种贪婪?我不懂宗教,不会像列文那样想得那么多,更不会像奶奶那样痴迷,但我懂得做事凭良心,不会像周航姨妈、阿玲和那些丑恶的人那样。我不用信教,我讲良心,不管什么样的神都不会亏待我吧?否则他们算哪门子神?一定要那个形式吗?内心的坚守最重要!生活的美好还是有的、要的!
孟虎抬眼看大家。他觉得他比别人更加参悟,他得道了。他不由像书中的列文,因为想通了道理而要哭,要笑。
生活是多么美好啊,而道理就这么简单。
周航也在思虑。他心痛难忍。神能容忍异于常人的幸福体验吗?他一直认为,神若歧视,他便弃神。他想,神难道听不见他们这类“异族”心底的呐喊,这不是他们的错,这不是上帝给他们的基因吗?这是科学,上帝还停留在地心说的时代吗?不可能的。
钱芳芳看到周老太这么虔诚,不知道她送老太来这儿是对了还是错了。但一丝内疚总是有的。
阿玲感到了压抑。她努力抵制。我做错了吗,比我错的人不要太多,我是受害者,你周老太一家犯的罪孽少吗?你能忏悔消除,我到时也能。现在别跟我讲空道理。
大家这样静思着,竟然很快过去了一小时。
李坤兴和公证员来了。
大家回到现实。孟虎说,这是李律师。
李坤兴说,我的当事人认为,他们的奶奶现在的生活环境有必要做个证据固定,好坏不论,先把情况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