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ldo;你有没有养过狗?&rdo;
&ldo;没有。&rdo;
&ldo;那一共要打三针。&rdo;他站了起来,看了看站在我脚边的艾波,走到柜架旁。&ldo;每个星期打一次。&rdo;他拉开一个抽屉,我觉得他的手似乎刚刚搬过煤炭。
&ldo;一针要多少钱?&rdo;我问。
&ldo;四百五十块。&rdo;他的手中多出了一个计算器(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重重地按了几下,然后说,&ldo;一共一千三百五十。&rdo;
我觉得我的嘴张得很大,里面的牙齿就要松落了。那个医生却只是对我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好像在说:&ldo;你不愿意也行,我不强迫你。&rdo;
&ldo;为什么这么贵?不可能吧‐‐&rdo;我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ldo;不可能?现在谁都知道,如果你上大医院,一个小感冒至少要花四五百,我这里算便宜了,而且不要那么麻烦。&rdo;
&ldo;这怎么能这样比较?这根本不一样。&rdo;
&ldo;你要不要给它打?&rdo;他不耐烦地问。
&ldo;算了,即使你给我四百五三针,我也不想要。&rdo;
&ldo;现在没钱就别养狗,&rdo;他嘲笑似的瞧了我一眼,&ldo;浪费别人时间。&rdo;说完他把抽屉关上,把那张刚写好的单子卷成一团扔到一个空纸篓里。
我突然想揍他一顿,让他收敛一下他那张偏见的脸。但我忍了下去,转身离开。几年前我的同学的话在刚刚一直回响在我的心里,不管那个医生是说实话还是想趁机骗钱,我都觉得当年他告诉我那件事的心情并不是用一千多元的价钱换来的。一千三百五十,我一月的工钱都超不过。我看着艾波,心里在估计这样做有多少的风险概率。
在走了几十步之后,它突然调了个头直奔那个小诊所去。我纳闷地回走了几步,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咒骂。我看到店里的灯光投射出来的影子在墙上和路面上晃动,而后艾波仿佛冲出隧道一样地冲出大门向我奔来,那个小医生站在大门口骂着&ldo;在桌子上撒尿&rdo;的话。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带着艾波边笑边向中心街跑去。
4
每个晚上,艾波都会陪着我到十点左右然后离开,睡在荒声公园的它那垃圾堆小窝。我并不懂它这是为什么,毕竟和它不是同一类的生物(可我觉得即使是同一类的也不会明白它的行为)。我也有在十点的时候故意把门关紧,对它要回去的动作表示没注意,但它始终在门边绕来绕去,最终我只好打开门让它走。当然,十几天之后我就不在意这些了,因为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我猜如果有一天它在那时间不走我反而会十分难受。所以在那之后,我也会借此出去散散步,有它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得多。
每天晚饭后我都会和艾波去散步,而每次我都选择不一样的路。最远的一次是我们向东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头(那次是忘了戴手表)。从来没有的感觉在那一段时期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开头我发觉我被孤立在了这个城市之外(尽管我走在城市中,但我似乎是一个隐形人)。我似乎没有被人看见,我的话也似乎没有被听见,但我的确是存在的,每天在镜子中都能看到自己,我也的确说过话。我知道我并不是此刻才是一个外来者或者局外人,而是从前就是了,只不过我从前没有注意到。同样,一条街道上的身影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
在我察觉出这种感觉之后,它就开始消退,我变得更加注意我的周围了。买票排队时,我看到一只猫被两只狗追得四处乱跑,穿梭于人群之中,吠叫和喇叭交织出一曲无韵律的二重奏,一个站在榆树下等人的人听到这噪音似乎更着急了。
在霞光之下,两个孩子满头大汗地打羽毛球,用过高的晒衣服的线当网,有人经过的时候就停下来等待着,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很想把那些妨碍他们打球的人都推一把,让他们快些离开场地。
一个推车的小贩用扩音器嚷着他要贱卖的小物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模仿他叫卖的声音。那个戴着黑色墨镜的中年人停下来转着头寻找,一无所获之后继续他的推车生涯。
也许这些对你我的生活毫无意义,但每个人并不是只走一条轨道,他们的头也并不是始终向前的。我们的脸上都有一双眼睛,我们拿它来是看别人的,要看自己绝不能仅靠那双眼睛。
某些东西随着这种改变而逐渐升了起来,就像是褪去皱皮的种子一样,开出让人欣喜的芽。艾波身上隐藏着一种东西,我总能感觉到那种东西的存在,但我从没确实看过或者看见那东西出现的迹象,就像那天晚上散步一样,事实上在我眼里我根本没有看见什么。
我记得那个夜晚满天是银河的光辉,我和它走在河滨路上。街灯暗了许多,似乎为了过少的行人而在发着孤寂的唠叨。光依然投射在水面上,轻风吹拂着,试图拂走这世界经过一天曝晒的闷热和倦怠。
这时,一只黑色的掉毛的流浪狗蹿了出来,那个头比艾波大上两倍。起初我根本没有注意它,但当那只恶狗吼叫了一声之后,我才清楚它瞄上我们了。它&ldo;嗷嗷&rdo;地对着我们叫着,仿佛是一头饥饿的病狼在挑衅它面前的敌人。我心里一慌,想到那些被恶狗咬到的小孩,那该打多少针啊。
不过我不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