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偏着头喘息了一会,等身上的麻退去,才回过眸子,说:&ldo;我无师自通不行么?&rdo;
明楼警告地指着他,终于引而未发,只说:&ldo;起来。&rdo;
阿诚听得出,要不是他身上有伤,明楼肯定得揍他。
明楼坐在床沿,掸平衣襟,理好袖口。阿诚从另一侧,翻身下床,他听见了,没回头,只说:&ldo;衣服穿好。站直。&rdo;命令,斩钉截铁。
阿诚系上衣扣,从床边站起来,迈出两步,定住身形。雪亮天光里,衣衫单薄,立得像一树初冬的白桦。
明楼一身严整踏过来,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在阿诚腰后落下一巴掌,令那身板绷得更直,又绕到跟前,视线向脸上一扫,阿诚的下巴立刻扬起一分,人就更峭拔。
从前,在学校训练场上罚惯了,全身被明教官的目光一灼,多烫,也没有一寸敢于融化。
饶是如此,阿诚的唇角仍爬出一线柔和,没有逃过明楼的眼睛。
&ldo;还笑。&rdo;又是一声命令。
这一丝松懈应声敛去,连呼吸都屏到最浅。
明楼拾起桌上的水杯,在阿诚肩上稳住,半杯水荡了荡,平复下去。
&ldo;十五分钟。&rdo;他抬腕看了看表。说完,不看阿诚,扶在窗边,面向窗外伫立着。
天光凛冽,晃得阿诚抬不起眼。
病房静下来之后,光阴飞逝,明暗转淡。
阿诚看清了明楼,青青远山一般的背影,好像又是三年前,校医院那间向西的病房,也可以是家里,任意一个在书房消磨的午后,好像故事从来没开始,他还可以,轻放下一杯新煮的咖啡,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把脸挨在他平阔的肩上,好像,岁时未去,他和明楼,从来没分别过一分钟似的。
汗从颊边淌下来,痒。压着水杯的肩头,疼。
明楼开口的时候,早过了十五分钟。
&ldo;想问什么?&rdo;
水在晃,阿诚生怕水杯滑下去,艰难地正了一下身子。
明楼恰好回过头。他走到阿诚身边,卸去了杯子,说:&ldo;让你动了?&rdo;
阿诚暗中松了一下劲儿,怕被看出来,说:&ldo;什么都可以问?&rdo;
两人目光相碰,明楼说:&ldo;你问什么,我答什么。&rdo;言外之意,只要你敢问。
阿诚转开视线,目视着窗外,静了一会才说:&ldo;青瓷离开76号的时候,身上并没带着任务,我所见的76号暗哨青瓷,是你假定的,他的存在是一个心理暗示,为了让我不问缘由,接纳这个身份。&rdo;
明楼说:&ldo;怎么没有任务?成为我的家人,和一名国家情报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都是任务。&rdo;
阿诚低眸,深味了片刻,又抬起眸子,说:&ldo;你策划这个行动的目的,是在上头的公开许可之下,把我送回76号,同时保证,在事情过去之后,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来。&rdo;
明楼没说话,算是认同了。
阿诚说:&ldo;这么做是因为你遇到了危险。你以行动的名义,封存了我的档案,这样,就算你的身份被揭穿,也没人查得出我和整件事的关联。&rdo;
想来后怕,他记起出逃那天,明楼在半敞的车窗中,透过反光镜看他的那一眼。那一场寂静的诀别,他终于没有读懂。
明楼从他身边走出几步,隔开了一段,停下。&ldo;你是我的退路,所以才尽力保全。别想多了。&rdo;
&ldo;你遇到了什么危险?&rdo;阿诚的目光追着他。
明楼倚向窗边,扬眸,长长一叹,定下心神来,说,每个任务的开始,策划者手中都握有一个密钥,它是一段代码,或者一个图案,用来打开国情局非公开服役人员档案,参与行动的每一名谍报人员的真实身份,都要依靠它来确认。
按惯例,策划者出了事,密钥由办公厅处置,可是那个人被处决的时候,没有把它交出去。汪曼春后来在她叔父的遗物里,找到了密钥的副本,她把它寄给了国情局上层。上头去查这个密钥对应的档案,发现被销毁了。